出了官署,自有马车等着。杨菀之上车后和柳梓唐对坐着,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不说话,直到柳梓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刚来大兴习惯吗?”
“还行。”杨菀之点了点头,“感觉和洛阳没什么差别。”
“在明宫的营造会让你参与吗?”
“会,我来大兴就是因为这个。”
话到这里,两个人忽然又沉默了。杨菀之有些拘谨地坐在柳梓唐对面,却见到对方也同样拘谨地坐着,心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开口道:“你来大兴这么些年,可还习惯?”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觉得这大兴的人都太忙碌了,也没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后面慢慢就习惯了。”柳梓唐不敢看杨菀之的脸,只将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檀木手串上,“你在大兴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杨菀之笑笑:“这倒不必了,你也看到,月无华帮我很多。”
“也是。”柳梓唐有些落寞地笑笑,“将军府到底是将军府。”
“无华哥人很好。”
“你和月公子准备议亲吗?”柳梓唐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却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问这个做什么?”杨菀之往椅背上一靠,心里却在想,柳梓唐问这个又是何苦呢?
“……只是觉得,你似乎很中意他。”
月无华是什么心思,柳梓唐看不出来。但杨菀之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那么好懂的一个人,柳梓唐分明能看出来她望着月无华时眼睛里都在闪光。
杨菀之垂下眼帘,回想起这两年来和月无华相处的点点滴滴,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她脸上带着柔和笑意,没有反驳,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柳梓唐心里咯噔了一下。
杨菀之坦然承认后,心里却没有太多别扭了。她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将柳梓唐放下了,从此以后两人或许就只是同在异乡的故乡人罢了。她开口道:“他嘴上不饶人,但却是处处关心我。会怕我被旁人欺负,会怕我天冷了不知道添衣裳,会责怪我总是熬夜不注意身体,又会在给我的饭食里偷偷加上几味补身体的药。他很照顾我。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亲人……”柳梓唐暗暗苦笑。
却听杨菀之问道:“你呢?在大兴可有遇见什么人?”
“没有,这些年顾不得考虑这个,感觉自己还年轻。”柳梓唐轻轻叹了一口气,“师父有心给我介绍,但我暂时不想。”
“白婶和柳叔还好么?”
提起这个,柳梓唐有些烦闷地挠了挠头:“唉,一团乱麻。”
“嗯?”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杨菀之的意料,她本以为柳梓唐金榜题名,白婶和柳叔在家乡出尽了风头,此后应当是一帆风顺的才是,没想到居然还能生出变故来。到底过去两家人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怨也有恩,杨菀之还是关心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娘和我爹和离了。”
“啊?”这个消息,却是属实让杨菀之吃了一惊。要说辛周女子地位大大上升,但和离还是在少数。若是在朝中,和离倒不算特别稀奇,但大多宁可在外面养上面,也要有一个表面平和的家庭;在民间就更少了,尤其是白氏这样和柳屠夫都过了大半辈子,都已经当祖父母辈的人了。
“也就是去年年底的事情吧,挺无奈的。我娘以前总是吵着说要和离,没想到这次成真的了。”柳梓唐苦笑。
原来,柳梓唐中状元之后,以前池柳村的那些亲戚三天两头就上门来求柳屠夫帮忙。最初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诸如将自家田地划到柳家名下,可以免除赋税。当时白氏就因为这个和柳屠户大吵一架。彼时柳梓唐刚刚调任地官大夫,本就是司税之职,柳屠夫觉得很多人都这么干,这就是天然便利,白氏却坚信这叫监守自盗,是白白糟蹋儿子的大好前途。后来这件事被白氏告到了许知远那里,许知远替柳梓唐将柳屠夫的心思压下来了。夫妻二人却因此生了嫌隙。
若说往常白氏闹着和离,是耍性子、泄情绪,心里还是念着当年柳屠夫救她出山寨又收留她母女的恩情,可涉及到儿子的仕途,却是实打实的让白氏起了心思。柳屠夫也觉察到妻子的异常,却依旧选择了通过酗酒来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