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东升的晨曦,穿过晃动的马车车窗,映在沈灵薇的脸上。
半梦半醒中,沈灵薇阖上的沉重眼皮,被这一股热意笼着,眼前的黑暗从暗渐渐转明,缓缓显出一片橘黄来,她眼睫不适地颤了几下,等再睁开眼时,人不知何时已身处深宫的御花园中。
用细竹片围拢的花圃里,各类花卉开得怒放,在暮色的夕阳里迎风摆舞。
几个采摘花瓣的宫女,结伴从不远处的宫道里走过来,几人不知说到什么喜事,频频捂着嘴笑,欢声笑语传到这边,引起坐在御花园中等司亦尘前来的她的注意。
那是上辈子她和司亦尘成亲前半个月。
她父亲见圣上病危,想要往后拖延她和司亦尘的婚事,并将缘由告知了她——皇帝还未立太子,前朝后宫不稳,若司亦尘存了夺嫡的心思,会对整个燕王府不利。
她被说动,私下找司亦尘提了一次。
司亦尘面上不显,嘴上虽答应不介意,同意往后拖延婚期,但却并未和皇帝陈情。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她这才迫不得已前来宫中,向他讨要一个说法。
可司亦尘却迟迟不出现,而她本就心里藏着事,自也没什么耐心等他,闻言心头烦闷,见众人频频提到司亦尘,倒也生出几分好奇,挑眉望去。
这一看不打紧,竟令她看到其中一名小宫女,竟是常年在司亦尘身侧伺候的小萍儿。
此刻小萍儿眉飞色舞地夹着音,和另外几个小宫女小声抱怨:“今日殷小姐又来宫里了,说是来看望皇后娘娘,可嘴里不停地提起淑妃娘娘,对殿下的心思就差挂在脸上了,也就沈家小姐是个缺心眼的,一点都没看出来,还把人家当好姐妹,真是,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就是,就连这几日三殿下刻意躲着她,她都没瞧出来。”
“三殿下躲她干什么?”
其中一个脸胖胖的小宫女说到此处,忽想到什么,脸上那双明眸忽瞪得极大,忙压低嗓音唏嘘:“可是殷小姐和三殿下的事瞒不住了?三殿下怕沈小姐知晓吃醋,这才”
萍儿促狭笑了下,揶揄道:“你就这榆木脑袋能猜到什么?是,是”
众人见她吞吞吐吐忙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最后萍儿招架不住,一跺脚,忙朝四下看了眼,而幸好沈灵薇坐的位置比较隐蔽,并未被她看到。饶是如此,沈灵薇还是忙俯下身子,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下一瞬,萍儿压低嗓音取笑传到这边,如同迎头给她狠狠一巴掌。
“这几日沈小姐不是对婚期太近不乐意吗?这三殿下就想挫挫她的锐气,故意晾着她,而这还是其一,其二,是,殷小姐有了身孕,孩子都三个月了,眼看就要瞒不住了”
“轰”的一声,沈灵薇只觉双耳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震惊,恶心,感到被背叛的愤怒,一瞬席卷了她全身,令她难以维持人前的冷静,沈灵薇发疯似的豁然起身,不顾几个小宫女发现她的身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仰起头疾步朝司亦尘宫殿走。
待转到无人的甬道,她猛地踮起脚尖跑起来。
耳边风声猎猎,她的裙摆飞扬旋出绚烂的弧度。
她泪流满面,不信深爱她的男子会背叛她!
他说过会一辈子对她好,她要找他问清楚,问明白!
然而,许是跑得太急,她还未跑到司亦尘宫殿,就崴到了脚,人一下子跌在地上,再站不起来。
她所有的勇气仿佛也随着这一下狠狠跟着跌入了泥里,而之前就频频有传言说司亦尘和殷文君有染,她不是没听说过,可她每次都被他糊弄了过去,都选择相信了他,而今,她就算再想粉饰太平,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思及此,她禁不住悲从心生,双手抱膝,将头陷入塌陷的双肩里,没出息地痛苦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须臾。
一只温暖的手忽轻轻落在她后背上,伴随着沙哑隐忍的低声落在她耳中,“你若不愿嫁他,我带你走。”
而这条甬道离正殿颇有一段距离,寻常鲜少有人路过,这也是她敢在此放声痛哭的原因,闻言她大骇,忙抬起朦胧泪眼看向来人。
身穿一袭石青弹墨纹云锦大袖衣的谢璟,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脸色令人瞧不清楚,只见他唇抿得极紧,垂于腿侧的右手紧握成拳,上面青筋根根毕露,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她只觉好笑,这种时候他还要来落井下石吗?便缓缓扯开唇瓣,从地上站起来,抬起下颌倨傲地哽咽着声:“笑话?我是堂堂燕王府的嫡女,就算司亦尘背叛了我,也只有我不要他的份,还轮不到他不要我,我为何要跟你走?”
谢璟闻言,脸色变得极为阴沉,收回落于她后背上的大掌捏紧,黑眸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里想着绝不要被他比下去,随即轻嗤一声,佯装毫不在意的抬手擦掉眼尾的泪珠,反问他:“倒是你,这么晚了,你在宫里不好好当值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是见我受委屈了?忽然后悔当初没娶我?”
此话一出,谢璟抬起眼,深深地盯着她。
她一时吃不准他是什么心思,有被吓到,却佯装不惧地又轻嗤一声,抬脚朝前走去。
须臾,沙哑悔恨声传到这边:“若我承认是呢。司亦尘并非良人,你能不嫁给他吗?”
此话无异于惊雷炸响在她耳畔,她一下子顿足,满脸惊愕地转身看向他。
沉沉暮色中,夏树苍翠,如云般笼罩在男人头顶,只见男人清俊的面容透着几分紧张,下颌绷得紧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