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谢璟手中刻刀猛地偏斜,在手背上落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刺目的鲜血一瞬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整个蛐蛐。
因沈灵薇身份尊贵,此次又有燕王夫妇亲自护送入宫接受教习嬷嬷的教导,故而,皇后娘娘极为看重此事,待沈灵薇入宫后,便将人安排在自己寝殿的一座偏殿内居住。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沈灵薇和皇后娘娘都不甚熟稔,她只知皇后和圣上相识于微末,之后皇帝为夺天下,带兵南征北讨的途中,为了获得地方官员和大士族的支持,不顾皇后强烈反对,纳了许多嫔妃塞入后宫。
起初,皇后娘娘对此抗争剧烈,几乎和圣上决裂,可随着嫔妃诞下的皇子越来越多,危及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的地位后,皇后似是也认了命,虽不再和圣上针锋相对,可对圣上的态度却寡淡许多。
于是,往后的许多年,皇后便一直独居凤殿,每日除了接受众妃嫔的请安外,便去御花园赏赏花,吃斋念佛,修身养性,因此,整个宫殿的装潢皆十分素朴,便显得沈灵薇暂住的偏殿,有些破败。
雪玲率先进得殿中便挥退了满屋的宫人,抬眸见屋中只有一榻,一个八仙紫檀木桌,兼之四个板凳,和靠窗处的小榻外,再无旁物,嫌弃地直皱眉,忙抬手摸了把桌案,见指腹上并未沾染尘土,忍不住嘟囔道:“原以为皇后娘娘殿中,再怎么说都会被燕王府强,哪知道竟然这么简陋,屋里连降温的冰块都没有。”
五月末的天气,虽然还没彻底热起来,可到了晚间睡觉时,屋中已有了几分燥热之气。
沈灵薇自顾自走到屋中央的桌案前,拎起金质白玉壶倒了杯凉茶,端起喝了一口:“皇后娘娘勤俭,不到七月酷暑的天气,是不允许铺张浪费的。”
说话间,一位年长的嬷嬷入内,交代沈灵薇一个时辰后去挨着偏殿的御花园受教。
沈灵薇眸色微闪,但依旧应下。
待人走后,雪玲一脸稀罕:“昨日来府里的嬷嬷不是交代小姐明日才开始受教吗?怎会说提前就提前了?”
沈灵薇笑而不语,答非所问道:“来之前我让你帮我准备的金叶子呢?”
“在这。”雪玲忙去床榻上,从包裹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叶子递给沈灵薇,沈灵薇接过,将袋子在掌心里颠了颠后,满意地塞入袖中,作势就要朝御花园去。
“小姐把这个带上再去。”雪玲见状,忙抄起包裹里两块巴掌大的软垫,几步追上沈灵薇塞她手里,满脸担忧地道:“奴婢来之前,听说那些教习嬷嬷为人严厉,许多嫁入皇室的世家小姐,都在她们手里吃过亏,您之前和谢”
见沈灵薇面色一僵,雪玲话音乍然而至,暗恼自己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忙含糊不清地将话一笔带过:“您和他传出了一些不好的绯闻,那些嬷嬷定然会以为小姐私行有亏,恐怕会刻意磋磨您,这垫子是奴婢这两日亲手缝制,小姐可偷偷绑在膝盖上,届时若被她们罚跪,也能轻松一些。”
沈灵薇敛起脸上那一瞬暗淡的神色,挑眉接过垫子看了眼,轻笑:“这倒是个好法子。”
下一瞬,沈灵薇不知忽想到了什么,又将垫子塞回雪玲手中,“但既然他们要磋磨我,我就是拿着这垫子也是无用的。”遂,不顾雪玲苦钱,毅然抬脚出了屋。
雪玲见状只得作罢,忙跟着沈灵薇去了御花园。
待两人到时,几位年长的嬷嬷已在院中一座隐蔽的凉亭中等候了,见沈灵薇来,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其中为首的一位年长的嬷嬷,掐着尖细的嗓子,毫不客气地道:“虽然沈小姐身份尊贵,可您既然马上要嫁入皇室,那皇室的规矩也是要守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必不用老奴刻意提醒,沈小姐也能想清楚吧?”
沈灵薇微一挑蛾眉,状似恭敬地一躬身朝几人行礼:“民女省的。”
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站在几位嬷嬷边上的一位年轻的宫女,那宫女唇红齿白,修眉联娟,模样煞是娇媚,哪怕穿着最素朴的淡蓝色高龄宫女服饰,也依旧娉娉婷婷。
此刻她正紧紧地盯着她,眸底一瞬而逝的嫉恨显露无遗。
“那好,我们便开始吧。”
沈灵薇心中顿时有个计较,直起身犹疑地看向那名女子,问向几位嬷嬷:“这名丫鬟看着有些面生,是哪个贵人身边伺候的人?我怎么没见过?”尤其是将“丫鬟”二字咬得极重。
为首的嬷嬷令人取了碗来,面露不耐的正要为她解惑,那宫女忙朝她躬身行礼,嗓音清脆如黄鹂抢话道:“奴婢名翠儿,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今日皇后娘娘见您入宫,怕您一时不适应宫中规矩,特意交代奴婢前来陪着沈小姐。”
沈灵薇嘴里轻轻应了声。
这时,一名嬷嬷端来盛半碗水的鎏金小碗,命沈灵薇矮下身子一些,将那碗放在了沈灵薇头顶。
为首的老嬷嬷冷肃着一张脸,见沈灵薇抬手摸碗,心中不喜出口训诫道:“今日沈小姐来宫中匆忙,耽搁了不少时辰,时间紧迫,就先从最简单的行止学起,这个顶在沈小姐头顶的碗,可帮沈小姐调整走姿,若沈小姐步子大些,或者走路时肩膀高低不平,碗中的水便会洒在沈小姐的身上,抑或碗从头顶掉落下来。”
“沈小姐待会儿走路时,务必牢记这一点。”
沈灵薇放下手,杏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民女不瞒嬷嬷,民女之前出身乡野,琴棋书画都学不好,更何况是顶着头顶的碗练习举止此等精细的活儿,若万一,我迟迟学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