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年,皇后薨逝,前朝后宫沉浸在一片伤痛中。
然而对太后来说,除了对儿媳妇过世的伤感,更多的是对下一任皇后的考量。
尤其是自打皇后过世,皇上似乎失了留恋后宫的兴致,只常在贵妃宫中呆着,更让太后悬心。
她不是不能理解,皇上到了这把年纪,对旧侣的眷恋深重,尤其皇后和贵妃本就是皇上心中最记挂的人。
可在太后心里,贵妃绝不是继后的合适人选。
一来贵妃出身包衣,哪怕抬了旗也不能改变她入宫时的身份;二来贵妃未曾诞育皇子;三来皇后这些年多有精神不济处,协理六宫的也从不是贵妃。
太后看的明白,贵妃没有能管理好六宫的心气儿,她能管好自己的钟粹宫,都是做了十年贵妃之后的事儿了。
太后如今对贵妃并无恶感,反而觉得是个合适的贵妃,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同意皇上由着性子,来日想要继立贵妃为后。
现在,就放着一个条条符合继后人选的娴妃呢。
孝贤皇后过世一年后,太后再次提起了立后之事:“便是民间妻子过世丈夫守一年也够了,皇上如今可不能再用这个理由搪塞哀家,继后人选是该定了。”
皇上蹙眉道:“皇额娘心里,必是属意娴妃的。”
太后的语气哀伤而苍老:“你的心思,额娘不是不能体会,只是后宫怎可长久无主。哀家
老了,如今还能给你掌着大事,可以后呢?这凤印总得有个去处。皇帝若是挂念孝贤,暂且不立后也罢,但主理六宫的皇贵妃也该有一个。”
皇上看着额娘满头白发,终是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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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十二年春,娴妃进位皇贵妃,摄六宫事。
彼时皇上已经在为缅甸的战事胶着而烦恼,但还是抽空来看了贵妃:“多年前朕就想给你皇贵妃之位,可如今……”
高静姝摇头:“臣妾还是那句话,终生只求在贵妃之位上安稳终老。”
皇上看着贵妃如今越发简约素淡的衣饰,不由叹道:“你与朕多年情分,朕如何不知道你的为人,只是朕心里总是过不去。况且若有继后,来日地宫里,必是孝贤和继后伴朕左右……”
高静姝心道:这个就更无所谓了,别说死后位置,死后自己被别人一把火烧了都行。
但面上只道:“皇上也有自己的为难。”
皇上在这里长吁短叹了几次后,就以更大的精力投入到缅甸之战中,直到乾隆三十三年,完了国战,举国上下才松了一口气。
彼时距离孝贤皇后薨逝已有近三年,太后再次提起继后之事,谁料皇上却还是往后推迟。
甚至于乾隆三十四年二月,孝贤皇后的祭日,写下“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①这样的怀念之语。
一时宫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贵妃身上,明面上不敢,背地里却都是热辣辣的
嘲讽。
瞧瞧,不管太后怎么逼迫,皇上还是不肯让皇贵妃做皇后,哪怕将来肯了,人人也都会记住这句诗,知道在皇上心里,她是不如先皇后的新瓶,是皇上拒绝摆上案的新瓶。
木槿就曾悄悄跟贵妃道:“皇贵妃娘娘这些年协理六宫,越发刚强,也需要底气,皇上此举实实在在伤了她的体面。”
高静姝叹气:“自打傅恒大人过世,富察氏有些沉寂,皇上就越发要护着七阿哥,生恐旁人欺负了他。皇贵妃又有十二阿哥这个亲生儿子,皇上大概不想再多一个嫡子出来。”
其实如果不论情,从长远看,富察氏连失国公与中宫皇后,对七阿哥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随着年纪的增长,皇上的疑心愈重。
他是日益衰老,七阿哥却是朝阳般冉冉升起,七阿哥大婚后得了嫡子的时候,亦是普天同庆,可高静姝分明就看到皇上脸上闪过的阴霾。
她是见过当年永琮出生,皇上是怎么全心欢喜的庆祝的。
如今到了嫡孙,皇上的喜悦里就夹杂上了年老帝王的疑心。
儿子都有了儿子,自己是真的老了。皇上怎么能不忌讳。
可如今,七阿哥先失了嫡母又失了官位显赫的亲舅,皇上却对他越发照看,觉得嫡子可怜,生恐有人要算计他失了依仗的儿子。
对待七阿哥反而比从前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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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的鬓发也已经出现了霜色,显得越发从容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