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很喜欢的那位设计师还没有过来,不然,设计师本人会当场两眼发黑、晕倒在地吧。
走在最前面的老太太气势冰冷,像从地狱走过来似的,瑞娅几乎可以透过那墨镜看到凌厉的眉眼。
老太太只需几眼就看明白现场惨状,摘了墨镜,几步走到女孩面前,压抑着语气里的怒意——
“最后两三分钟,没有那十套服装,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你给我变出来吗?”
瑞娅被这强大气场压在原地,犹豫后小声接话:“那……那我上去讲话的时候多讲两分钟?”
“你不用再上台了。”
高虹冷着脸,一步步逼近:“搞出这种蠢事,以为我还能怎样体面地公布继承人是你?我还有时间留给公布身份?我连解释的时间都不够用。”
阴鸷的双眼紧盯瑞娅,语气还是保持着低沉稳定:“毁掉的那几款是本系列最重要的设计,对外早就宣传有埃及和敦煌元素,今晚你让所有期待的人看什么?”
“对不起。”女孩叹口气,说了自己最不喜欢的一句话,又补充道,“但我不是故意的。这没办法,猫在电箱……”
说话时,那灰白色小猫倒老实了,哪儿也不乱跑,只在脚下伏着,安分缠在她的脚踝处。
“左瑜,我看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你根本就不该管这只该死的猫!有多少人员会因为你这愚蠢的举动失去工作,想过吗?你也不会计算其中损失,只想随自己的冲动来做事……”高虹缓了下呼吸,目光变得疏离起来,“这真让人匪夷所思,为什么到今天你还会像个三岁小孩一样搞砸事情?不仅自私、自以为是,而且愚蠢至极,我简直无法想象你是我的外孙女。”
说完,双方陷入短暂沉默。
瑞娅神色微变,看了她片刻,冷笑一下:“我错了?您就坚定地认为自己正确?如果是这样,那您敢不敢现在出去面对公众说,刚才我们为保护自家时装而默默牺牲了一只猫,反正这只猫也不重要——您敢吗?您不敢,因为cerise可是在新品发布会上坚定地宣称过自己是拒绝使用动物皮草的环保主义者。”
高虹双目怒睁,盯了她几秒,最后摇摇头,换了那种“无可救药”的目光。
老太太转身走开前只留下一句:“左瑜,你太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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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经历了一整晚兵荒马乱的收拾烂摊子流程,同样彻夜未眠的瑞娅,在第二天跟着回到了上海。
山上的典庄花园有着坟墓般的寂静。
整个上午,高虹都在跟一些人见面开会谈事,并忙于拒绝媒体与记者的烦扰。
那些半陌生半熟悉的来访者在家里来来去去,瑞娅简直看得眼花。
她独自在花园里双手抱膝呆坐着,等待高虹把一切忙完,她知道,祖孙之间肯定会进行一次糟糕的谈话。
偏偏这天下午阳光很好,一些女佣在楼上打扫房间,拿着抹布和拖把在窗边传出些碎语。
瑞娅所坐的长椅上方,那一排密密麻麻的窗户中的一个,也就是她头顶上正对那一扇,传出了不寻常的动静。
“糟了!快,你们两个快到下面一层去,小声点!”
“别吓到鸟了!记得先取下笼子……”
“可怜的小鸟,翅膀上的伤口还没好,怎么不老实落到窗台上去了?你们就没看住它吗?要是摔下去,方先生那边怎么交待?”
瑞娅闻声站起来,回头往上看。
这是背对阳光的角度,她可以清晰看到,六七米高的地方,拱形窗户外沿挣扎着一只棕褐色小鸟。
哦,她记得很清楚,这是方时沧养的那只鸟,不知怎么留在这边了。
此刻,这鸟似乎意外从笼子里蹭出来了,挣扎在窗台边缘,只有一边翅膀可以轻轻扇动。
它挣扎时往外挪得越来越多,眼看就要摔下来,三楼窗边女佣俯身惊呼:
“左小姐,麻烦你先接住它!对,就在你的正上方……”
瑞娅一听,倒吸一口气,慌乱地抬起手掌看了看:“我?不,不行,我、我不能碰鸟雀的……”
瑞娅早在这十八年的人生中跟不同的人解释过无数次了,天生心理,就怕鸟雀的样子,嘴尖翅圆,哪怕它们有再华丽高贵的褐色羽毛,她也不敢触碰,单是心里多想想都要晕过去。
“小姐,这宝贝可名贵了!放心,它不会啄人的,虽然有点血迹但也不算脏,请你先帮忙接住吧!现在只有你在那儿,我们马上下来!”
“不!我不是怕血迹也不是怕被啄,我、我就是不敢碰……”
这三言两语怎么能说清呢。
女佣们开始呼喊:“啊!快,它要掉下来了,它会摔死的!小姐……”
受伤的褐色小鸟从窗外外缘翻出去,几乎垂直坠落——
白色砖墙成为流动的背景,让人看得眼花。好吧!这次瑞娅认命地伸出了双手,挨在一起摊开,同时紧紧闭上双眼,一点也不敢看,身体发着抖去接……
可是闭着眼又怎么能接得准?
眨眼之间,鸟摔在了坚硬的鹅卵石小径上,一点动静也没了。
一秒、两秒过去。
女佣们发出惋惜而担忧的叹息。
瑞娅冒着冷汗回过神,意识到刚才门外有停车声,接着还响起皮鞋踏地声。她缓缓睁开眼,视线在地上的褐色小鸟身上停滞片刻,生硬地移开,回头看去——
穿西服的男人下了车,很明显看见了刚才的全过程。
瑞娅只能感叹,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故真是倒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