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谢知津的心情也一样沉闷,他脑子里全是刚才看见的病例,每个字他都认识,甚至一些专业术语他都能看懂,可是把这些放在石蕴玉身上,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却是他。
他这五年想过很多很多,就是没想到石蕴玉会有心理问题,他知道石蕴玉胆小,怕疼,怕黑,坐车也不愿意坐后排,车开太快会紧张,害怕暖色调的灯光,没有安全感,经常失眠,他也知道石蕴玉父母车祸去世,高中开始就要打工挣钱上学。
可他做了什么?想到这谢知津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上来,他记得当时他把石蕴玉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给辞了。
自己明明那么了解他,可竟然从来没当回事过,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石蕴玉是生病了,他害怕抓不住的东西,所以干脆不要,而谢知津就是那个在相处中,让他觉得抓不住的人。
谢知津把车里的温度调高了一些,他觉得有些冷,否则他的手不会抖,他不断想起五年前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件让石蕴玉痛苦的事,他从来都没在意过的事。
他口口声声说爱石蕴玉,做爱他的事,可是不是他让石蕴玉更痛苦?
谢知津忽然猛捶了一下方向盘,手腕生疼,然后眼泪涌了出来,心里比手疼的多。
锦城也在下雨,石蕴玉没带伞,看着车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在心里默默祈祷雨会变小,否则他的感冒还没完全好,再淋了雨就彻底好不了了。
车厢里很安静,都能听见外面的雨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石蕴玉靠着椅背,看了一会儿雨后没忍住睡过去了,不过睡得不熟,半梦半醒之间,他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根本没睡着又想起来了,他脑子里又冒出了上午谢知津突然给他打来的那通电话。
他没问谢知津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谢知津想知道什么都能查到,石蕴玉只是没想过谢知津会给他打电话,他一直是个很言而有信的人,说这段时间不打扰他就不会找他,石蕴玉觉得很意外,所以在知道对方是谢知津后,他没有挂断电话。
只是谢知津今天好像情绪不太对劲,石蕴玉说不清哪里不对,只是在谢知津说出求他的话后,忍不住又心软,犹豫了好久还是答应了。
不过现在雨下大了,谢知津如果是临时起意,那他应该也回不去锦城了。石蕴玉胡思乱想了一通,人醒了,车马上也到站了,锦城也在下雨。
打车回家后,已经三点多了,衣服湿了一点,不过头发全淋湿了,石蕴玉进门先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感冒药吃了,吃完后又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怕是要胃疼,于是随便给自己煮了碗面吃掉了。
外面天阴的很,雨也越下越大,石蕴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困了,这次开的感冒药里安眠成分好像有点高,吃完了就困得很厉害。
石蕴玉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觉得谢知津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也没有再给自己打电话,他实在有点撑不住,回卧室打开小夜灯,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雨声助眠,石蕴玉又困得厉害,大有一觉睡到天亮的架势,到了半夜雨刚停,石蕴玉终于被热醒了,醒来后还有点发懵,只觉得身上又热又冷,他坐起来,摸了摸额头,好像发烧了。
吃了药还是没管用,石蕴玉叹了口气,清醒过来后下床去客厅找出测温枪量了一下——三十七度六,低烧。
那天在医院开的药里没有退烧药,家里也没有,石蕴玉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小区门口倒是有诊所和药店,很近,但石蕴玉懒得动,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怕自己越烧越厉害,最后拿上门口的强光手电筒,打算去门口买药。
换好鞋,石蕴玉从柜子上拿上钥匙放进口袋里,然后拧了下门把手,打开门后往外推。
第一下没推动,石蕴玉以为自己发烧烧得没劲了,又推了一下,这下推开了一些,没等石蕴玉出去查看,一只手伸了进来,握住了门框,把石蕴玉吓了一跳,手上一松门就被手的主人拉开了。是谢知津。
石蕴玉呆呆地看着面前刚从地上站起来的人,谢知津头发还是湿的,几缕刘海胡乱落在额前,身上的灰色大衣被雨水浸成深深的黑色,还在下雨的时候他就来了,不知道在这坐了多久,脸都冻白了,眼睛下面泛着浅浅的青,身上全是烟味。
“你在家啊。”谢知津好像是松了口气,扶着门说,声音已经哑得不能再哑,“这么晚了你要出门吗?”
“应该是我先问你吧。”石蕴玉打断了他,“你怎么不回家?”
“来得匆忙,忘带钥匙了。”
“你怎么回来的,为什么淋雨了?”
“没票了,我开车回来的,新车没录入车牌号开不进来,我跑进来,就淋湿了一点。”
“我要是不出来你就在这坐一晚上吗?”
“我以为你不在家,打电话又不接,”谢知津的喉结滚了滚,一直垂着的眼睛慢慢抬起来,看向石蕴玉,“我实在担心,就想在这等等。”
“下着大雨,你开四五个小时的车回来,”石蕴玉顿了一下,他还在震惊当中没有反应过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谢知津,你发疯不要带上我。”
谢知津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生气没有反驳,只是收回了撑在门上的手,然后点了点头,说:“抱歉,吓到你了,你…要出门吗,你去吧,拿着手电筒,手机灯光太暗了,我也先走了。”
这话说出来后,比谢知津半夜坐石蕴玉家门口还让他震惊,石蕴玉看着转身就离开的谢知津好半天没说话,谢知津很快就按了电梯,大概是被雨淋湿的大衣太重了,谢知津的背影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挺拔,肩膀松垮地塌下去,像抽掉了骨架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