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骆玉珠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但她没问,拢了拢衣服,继续摆弄桌子上那盆矮子松。
温室里气温不算高,但喝着热茶,很快谢知津就觉得僵硬的手回暖了,他捧着杯子,盯着骆玉珠的手发呆,骆玉珠的手很漂亮,没那么纤细,有些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手腕上戴了个翡翠镯子,是他外婆的遗物,听说是骆文山的聘礼之一,连翡翠石料都是他亲自去挑的。
想到这,谢知津才移开了目光,把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回了桌子上,骆玉珠这才放下剪刀,给自己倒了杯茶,玫瑰的香气四溢,喝下去也暖暖的很舒服。
“这镯子,当年你外公还不舍得给我戴呢,让我给抢来了,”骆玉珠抬了抬手腕,“也不怪他舍不得,毕竟是他亲自选的料子,又请了师傅做的,你也是有样学样,做的那个玉坠,很适合小玉。”
骆玉珠抬手搭在谢知津肩上,“都说玉养人,其实我觉得也是人养玉,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要是不合适,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知津往后靠了靠,扭头看着骆玉珠笑了,说:“您今天感慨良多啊。”
“这都是实话。”骆玉珠拍拍他的脸,“你是不是有事?”
“算有吧。”谢知津低声道,“妈,我骗了你们,其实五年前我们就分手了,现在也没在一起。”
“我也不是不甘心才不承认分手的,我就是,”谢知津仰头盯着温室顶棚半透明的玻璃,飞快地眨了眨眼,“我就是接受不了他走了,好像把你们给骗了,也能把我自己骗了。”
骆玉珠的反应很平淡,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她喝了口茶,问他:“为什么会分手,你知道吗?”
“他父母去世的时候,好像场面挺吓人的,他就在现场,看着他们走的,所以有了创伤后遗症。”谢知津想起他看见的那些病例,密密麻麻的那些字,“我看了他的病例,除了创伤应激,还有抑郁症和焦虑症,一直都有。”
“我一点都没发觉,他那么没安全感,我还把他抓在手里的东西都抢走扔了,我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他的想法,如果我足够爱他,我肯定会发现的。”
“他跟我分手,是我活该。”
“你够不够爱他,是他说了算,你应该让他决定。”骆玉珠轻叹了一口气,“可他分手真的是为了惩罚你吗?”
谢知津垂下头,看向骆玉珠,骆玉珠笑了笑,“听你这样说,那他在小时候就生病了,为什么要等到和你分手后才去看医生,是不是因为他想接受你的爱,所以想的办法呢?”
“儿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底气有自信敢爱敢恨,敢付出一切的,他没有可以付出的东西,他只有自己,你能懂吗?”
谢知津看着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然后俯身把脸埋进骆玉珠的肩膀里,低低地抽泣了一声。
酝酿了一周的雪终于落了下来,比之前的几次都要大,雪花被风赶着下得如同鹅毛一样飞快落下,远看像一层白色的羽绒帷幕挡住了窗户,稍微一把窗户开一条缝就飞进一大片雪花,扑了石蕴玉一脸。
石蕴玉关上窗户,也没了拍照的心情,把手机丢在一边去沙发上面朝阳台躺下了,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厨房里炖着一锅冰糖雪梨,小火慢炖,已经飘出香味,闻起来心里暖暖的。
大雪好像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一点没有大年夜的热闹,石蕴玉的呼吸声都变轻了些,他想起小时候每年的今天没这么安静,爸爸妈妈光是做年夜饭就要从上午开始准备,还要包饺子,很忙,也有点乱,鞭炮声都盖不住他们一家三口的笑声。
后来他就不过年了,也不吃饺子,睁着眼熬过一整晚,再后来,他就认识谢知津了。谢知津。
石蕴玉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没出声,不知道叫给谁听,大概是自己,毕竟现在除了他,应该没人正在这么想念谢知津。
谢知津一天没出现了,石蕴玉心想,他倒是听话,自己说要冷静,他就真的一点动静都没了,石蕴玉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期待谢知津和以前一样突然出现,然后赖着不走。
石蕴玉只用了一下午就把整件事想明白了,谢知津应该就是冒着雨忽然回来那天知道的,他一直没发现,是因为谢知津太会装,完全躲开了他想过的两种反应,既没有甩了他,也没有来跟他哭,谢知津真的特别爱哭。
思绪又乱飞起来,石蕴玉及时打住,开始想谢知津为什么还不来找他,已经整整一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多想,以为……
石蕴玉的目光一滞,他怎么才想到,谢知津不来,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生气了,毕竟他那天离开的时候,特别冷漠,特别干脆,况且现在谢知津好像比他还要敏感。
胡思乱想了一通,石蕴玉马上去够茶几上的手机,考虑要不要给谢知津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之类的,茶几离得有点远,石蕴玉绷直了指尖去够,还没碰到,门铃响了。
响了三声,石蕴玉伸着胳膊,愣住了,过了几秒又响了,这次比刚才急促了很多,石蕴玉立马翻身站了起来,还把茶几上的杯子碰倒了,他甩了甩抻疼了的胳膊,快步走到门口。
门铃还在响,听起来很急,急得石蕴玉心慌,他总觉得这门一开有什么事要发生,但他没来得及细想,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谢知津拎着两个大袋子,满头满身的雪,一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寒气,冻的石蕴玉打了个哆嗦。
“你在家怎么不说话,我担心死了。”谢知津有点抱怨地开口,然后抬腿进来自觉换了鞋,放下袋子拍了拍头上的雪,又脱下羽绒服抖了抖,随手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