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一个略微沙哑的女音唤回了萧晗的思绪,他僵硬地回过头,与九大恶鬼之首——绝情鬼洛寒四目相对,他赶忙双膝跪地,连连叩头,“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意……有意要……”
“罢了,七年前的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洛寒望向鬼池,轻挥衣袖,将里面的倒影抹去,“你走吧。”
虽名为绝情,但萧晗觉得,洛寒是他在这诺大的亡人谷里,见过的唯一一个“人”。
洛寒自言不好相与,她已了断尘缘,不愿再多生变数,却授他诗书礼乐,教他习字作画。偶然发现萧晗修炼禁术但无能为力,为此痛心疾首,彻夜难眠,抱着他泪如雨下。
“晗儿,出去吧,别在这鬼地方待了,亡人谷就是一个嗜血的魔窟,会要人命的!”
可那时萧晗还太小,他懵懂而无措,只知道帮洛寒拭去美目之下泛滥的泪水。
“何絮。”
与记忆里的声音不同,曾几何时,洛寒悲痛欲绝,昼夜恸哭,弄坏了嗓子,她又偏爱在闲暇之时哼一些北方小调,萧晗每每听得不甚清楚,却倍感凄凉。
但现下,萦绕耳畔的声音婉尔动听,打断了萧晗的思绪,他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那些玩意儿,好像都是冲你来的。”萧云清蓦然回首,青丝扫过萧晗的侧颈,她眉宇间参杂了少许女儿家不常有的坚毅,桃花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后方,朦胧而深邃,眉梢更是难掩风情,摄人心魂。
“小心!”
萧云清猛然抓上萧晗的肩膀,把他从仙鹤之上推了下去,后者摔得头晕目眩,眼前重影还未散去,只见一柱冰锥径直射向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仙鹤避之不及,生被削去了两缕翎羽。
“接着!”
闻言,萧晗起身,双手高举,却听“哐当”一声,一把浅泛金光的匕首落在自己脚边。
“你瞎吗?!”
萧云清无语,但眼下危机四伏,她命仙鹤盘桓直下,替萧晗料理掉身旁的几个鬼魅,捡起匕首扔给他。
“别死了。”
趁萧云清靠近之际,萧晗调动灵力一掌击去,仙鹤受惊,左右翻飞,离是非之地渐行渐远。
萧晗目送她的背影,暗自得意自己这个侄女,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美。
思及此,他反手拽过一个女鬼,后者手握冰刃,寒气逼人,却莫名没了动作。
萧晗松开手,那女鬼骤然跪地,叩首唤道:“主人……”
本王拒绝拜师
“月霖,起来。”
萧晗伸手去扶,二人四目相对,月霖茫然地摇了摇头,左眼流下一抹血泪。
“你……”
自古相传,夺舍为十大禁术之一,乾坤浩渺,阴阳相济,此为逆天改命之法,施法之人必然有所献祭。萧晗担心反噬,不愿沾染过多,但月霖是个不怕死的——
“望君平安归来,月霖九死不悔。”
当年,萧晗于亡人谷宝座之前伏诛,尸体被各个门派大卸八块,除邪净化,诵经超渡,以防鬼王再降人世。
月霖别无他法,只得另辟蹊径,待月圆之夜,她集结亡人谷全部余孽,夺其生魂,百鬼为祭。
人活一世,总共三魂七魄,入谷时已然少了一魂一魄,如今再舍命奉祀,来日怕是要横死他乡。
萧晗生前杀伐好战,亡人谷几度血流成河,基本没过上什么安稳日子,不少人趁乱逃离苦海,回头是岸,如今赏尽人间烟火,不愿重蹈覆辙。
有人欲以一己之力反抗,怎料贪生怕死之人太多,刹那间群起而攻之,月霖被迫以一敌众。
后仰躲开飞刀,她侧翻之后迅速起身,边打边退,退至一具冰棺处,她将手覆上棺盖,感觉掌下涌起阵阵寒意,正在汲取她的灵力。
月霖单手握刀,近身者格杀勿论。剑光一闪,她急忙出手格挡,打偏了那柄直取心脏的短剑,却手腕一挑,刺进了她的肋下,月霖捂住伤口,背抵冰棺,趁其不备,将方才没入肩膀的利刃拔出,扎穿了对方头颅。
阔别已久的重逢,竟让萧晗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别过脸,轻声问道:“小祖宗,值得吗?”
“值得,你能回来就值得……”
战火连天,唢呐作响,纸钱还在风中飘落,可断壁残垣却远不及此时此刻,唯眼前人如大梦初醒那般的真切与炙热。
“月霖,”萧晗唤她,“我感觉你长大了……”
浮云一别,独上兰舟,雨幕裹挟了沧桑寒雪,千里烟波,不复从前。
“是啊,主人,二十年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掉下一个修士,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嘴里还振振有词,念叨着“迷途知返、善莫大焉”类似的话。
萧晗眯起眼睛细瞧,那人眉清目朗,藏青色的华裳浸了鲜血,却有不染纤尘之感。
萧蔚明?!
他拔出月霖腰间的匕首,纵身一跃,挡在萧蔚明身前,正准备跟鬼魅殊死一搏,不想一招还没使出来,便被敌方轻描淡写地夺了兵器,一脚将他踹飞数丈远。
这他妈哪找的破壳子?
萧晗感应内力,只觉丹田中空,四肢乏力,别提什么修为,这厮八成平日都不怎么锻炼!
他蹬了月霖一眼,小姑娘不明所以,甚至还冲自己笑了笑,萧晗理亏,拽起萧蔚明跑为上策,边往高处逃,边喊:“你跟他们废什么话?!这种东西哪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感化的!”
“我看阁下方才在跟一位姑娘交涉,想必也怕错杀无辜……”
萧蔚明所谓的“姑娘”正是月霖,萧晗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碰见了上辈子的故人,高低叙个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