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被判死刑的人在临受刑前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满足,这也算是悯囚的一种。还有死后想要埋在何处,这也是可以提要求的。
裴君门的判决出来后,便有专门的人告诉他。他做的这些事,就是死一百回也不够的。因而,当死刑的判决出来后,裴君门并不意外。直到来人说在执行死刑之前,他还要被剥皮。裴君门这才一顿,但随即又很快释然了,不是他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的。
讲完后,弟子便离开复命了。
听完弟子的回话,阮鳞鸿又问道:“按照律法,死刑犯临刑前可提要求,他有提什么要求吗?”
弟子道:“他说,想在慈宁城的裴宅用刑,然后和他的家人埋在一起。”
阮鳞鸿听了这个名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个地方,直到身旁的临倦提醒道:“鬼城。”
阮鳞鸿想了想,道:“不行,慈宁城离这里太远,那里又混乱不堪,不适合用刑。至于第二个要求,这个可以满足。”
弟子又去回复裴君门,听了他的要求被拒,裴君门倒也不是很惊讶,只心中还是难免悲凉。若是阮鳞鸿能同意他的请求,他是想在自己儿时的房间里受刑的。裴家当年虽遭了大火,但仍保留了一些房屋,其中就包括他的房间。里面的陈设甚至都还在,他之前去看过的。
能死在那里,自然是好的。
后来裴君门又安慰自己,既然不能回到那里受刑,心中想着那处地方,也算是回到了家里。
受刑时,裴君门闭上了双眼。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回到他儿时的卧房。屋里的装饰偏孩子气,有很多玩具,墙上还有鬼涂乱画的痕迹。
四十四年前,那时他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玩具,奶妈一边逗他笑一边给他洗脚。今天是他八岁的生辰,他从早玩到晚,虽然累,但也确实高兴极了。然而,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喧闹声。外面的动静太不正常了,奶妈顾不上给他擦脚就跑了出去。
那时裴君门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里仍拿着玩具玩,只乖乖地坐在床上等奶妈回来。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外面只是有些小事,等奶妈回来给他擦了脚,再哄他入睡。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须臾,奶妈终于回来了,却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冲了出去。
那时已入夜,裴君门的脑袋被奶妈紧紧地按在她的怀里,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太清,只隐约看到几处火光,还有乱七八糟的喊叫声。
他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吵闹声逐渐远离他们,夜越来越黑。他觉得好冷,奶妈的身子也在不停地抖。他说了好几次“脚冷”,奶妈都没搭理他。一路上,奶妈摔了好几次,连带着他也摔在地上。他好像哭了,裴君门记不太清了,再后来他就没了记忆,直到再睁眼,他正躺在亲戚家里。
已经开始剥皮了,从未有过的难以描述的痛感直冲向裴君门脑门,痛得钻心,恨不得像疯子一样乱叫。
裴君门却松了口气。
现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都说裴君门是裴家灭门案的幸存者,可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幸存者一说。
五十二岁的裴君门又回到了八岁那年,和家人一起惨死在了那个夜晚。
负责行刑的修士还没等到凌烟阁的人剥完皮,裴君门就死了。这个消息传到阮鳞鸿耳中,彼时他正和临倦商议事情。
听了这个消息,阮鳞鸿只是一顿,随即便对帘外的弟子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后续尸体的掩埋就按他说的办。”
彼时临倦也正看着弟子,弟子退下后,他扭头去看阮鳞鸿,就见他眼眶中饱满的泪水。他一愣,阮鳞鸿的泪水已滑落。
“怎么了?”临倦问。
阮鳞鸿摇摇头,只胡乱用袖子擦拭,道:“可能是大仇得报,有些激动。”
临倦垂下眼,并未多言,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阮明府的皮被埋在了离宫的祖坟里。
至于那个闭关的石洞,据荣幸义所说,阮明府的尸体被挫骨扬灰,埋进了石洞里。
都过去好几年了,大概率也已和泥土融为一体了。那石洞很大,几番考虑下,阮鳞鸿还是放弃了将泥土刨出来的想法,只是将那个石洞封了起来,在里面做了超度的法事。
阮鳞鸿和阮晴烟去石洞里哭着祭拜,何悦也跟着去了。
参加了仙盟大会,后面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一路奔波,林安和闻知皆身心俱疲。回到仙九峰后,苏璟便给他们放了几天假。
没了顾忌,第二日,林安直睡到日头高照。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仿佛又活了过来。林安推开房门,走到院里,就见闻知正从苏璟房中出来。
哎?林安心下疑惑,闻知竟然没有睡懒觉,而且,他找师尊干嘛?
正想着,闻知已走上前,他面上难掩悲愁,道:“师弟,我要走了。”
林安被吓了一跳,忙道:“啊?!你要……你要离开仙九峰了?”
闻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家里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林安这才舒口气,道:“不是离开就好,那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闻知道:“没什么要收拾的,我这就走了。”
林安惊道:“那么急呀。”
闻知“嗯”了一声,道:“师弟,我走了。”
林安道了声“保重”,闻知便出了青朴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