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照。
看到面前熟悉的宝剑,阮鳞鸿身子一僵,不出一言。临倦也未说些什么,仍是保持着握剑向前的动作。
阮鳞鸿神色复杂,只盯着晚照。良久,他握了握拳,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这剑是离宫的,我既然不是离宫的人了,这剑也就不属于我了。”
“鳞鸿,你在说什么胡话?”临倦道,“晚照已认你为主人,他就是你的,不再属于某个门派。”
阮鳞鸿深吸一口气,道:“我没在说胡话,把他拿走,我不要。”
“鳞鸿……”临倦道,“你是他的主人,我就算把他带回离宫,其他人也用不了,你甘心看你的晚照永远藏于剑鞘中吗?”
阮鳞鸿看了晚照一眼,又很快移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拿走。”
言罢,他抬脚离开。
临倦就要跟上,阮鳞鸿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道:“不要过来。”
临倦愣在了原地,手里还握着晚照。
阮鳞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鳞鸿!”
阮鳞鸿一滞,又听临倦喊道:“接着!”
阮鳞鸿回头,下意识抬手。待反应过来,他才注意到晚照已落入他手中。阮鳞鸿再一抬眼向前看,早已不见临倦的身影。阮鳞鸿低头看向手中的宝剑,他的脊背稍稍塌下去一些,喉中酸痛,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那股酸涩逐渐漫延至鼻腔和眼眶,阮鳞鸿忙收回了视线。
阮鳞鸿再一次扬起鞭子,马匹吃痛,叫嚣着往前奔。和来时比,马儿的步伐要轻快许多。车轮带起片片尘埃,落入临倦眸中。
临倦转身,看向面前新立的墓碑。脚下的一小片土壤是湿润的,那是阮鳞鸿或阮晴烟的眼泪浇灌而成的。
临倦再次抬眼看向墓碑上熟悉的名字,他跪了下去,郑重地磕了几个头。
裴君门是他的仇人,但何悦不是。何悦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并不比阮鳞鸿兄妹俩差。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阮鳞鸿带着阮晴烟来到了离宫治下的另一个城镇——明城,从前阮鳞鸿出任务时在这里停留过一段时间,此地风景秀美,市井繁华。最重要的是,明城离京华不算近,他们兄妹二人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阮鳞鸿租下了一处院落,房子不大,正好够他们兄妹二人住。小院里还栽了一棵树,枝条上已冒出了绿色。
阮鳞鸿问阮晴烟:“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阮晴烟望向那棵树,道:“应该是紫薇。”
“紫薇好啊!”阮鳞鸿稍稍提高了音调,“这棵树有那么多树枝,等开花了肯定会很好看的。”
阮晴烟笑着“嗯”了一声,道:“快了,还有几个月就到夏天了。”
将房子收拾好后,阮鳞鸿便出去找活了。他们身上的钱已花了大半,可生活还要继续,总不能坐吃山空。
阮鳞鸿在外待了一日,他年轻力壮,自是有许多地方要他。但这些活基本上都是出苦力,他倒不是怕苦怕累,只是这种活收入比较低。他从小修习,修为高,又有宝剑在身,这倒是个可以赚钱的本领。阮鳞鸿每日便一边做活一边打听着消息,就是回家的路上,他也会不觉在心中盘算着未来的日子。从前在离宫时,他和阮晴烟自然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他们的吃穿用住都是最好的,还会有专门的人来安排这些事情。
可如今,当生活的重担全都落在自己头上时,每一笔都需精打细算。如此思索了一路,直将阮鳞鸿算得是头昏眼胀。他下意识抬头看看天,天色已经暗下去了。阮晴烟还在家里等着他,她肯定已经做好了晚饭,想到此,这几日的愁闷憋屈几乎一扫而空。阮鳞鸿不觉加快了脚步,刚刚拐过转角,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鳞鸿顿时止住了脚步,他抿了抿唇,上前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临倦转过身,看到来人,下意识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阮鳞鸿仍是问:“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的语气仍是冷硬的,临倦强压住心中的酸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我……”
“你走吧。”
“鳞鸿……”
“不准叫我的名字。”
临倦一怔。
阮鳞鸿道:“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沉默须臾。
临倦才终于道:“我不进去,我只是想来送些东西。”说着,他掏出一个布袋子。
阮鳞鸿往他手上瞥了一眼,登时便明白了——那是一个钱袋子,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邪火。
“我不要。”阮鳞鸿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
“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晴烟考虑一下,她到底是个女孩子。”
“不需要,我的妹妹,我自己能照顾好。”
“鳞鸿……”
“我让你走!”阮鳞鸿突然吼道。
临倦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些悲痛。
阮鳞鸿深吸一口气,道:“晴烟还在屋里,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破事,你赶紧走。”
临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似乎放弃了,道:“行,我这就走。”
然后他弯腰想要将钱袋子放在地上,可动作进行了一半,他又停下了。几步远处有一棵树,临倦走到那里,将钱袋子挂在了上面。
他又看了阮鳞鸿一眼,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口:“你们……保重,我先走了。”
阮鳞鸿并未回答他。
临倦刚刚转身,阮鳞鸿的声音突然响起:“以后不要再打听我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