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观望许久的医生终于有机会插嘴进来:“植木老师,您感觉怎样,眼睛还看得到东西吗,头疼不疼?”
植木坐起身来,一群人赶紧七手八脚扶上去:“嗯,还好。”
医生继续说:“就是这群孩子把足球踢在您脑袋上,再加您有些中暑,一时晕过去了。幸好,您的头部扫描片一切正常,只要头不再晕,您就可以出院回家。”
能来的学生们的家人也来了,他们凑齐了植木的检查费用,并且对植木深表抱歉。
见自己没什么事,植木就不想也不喜欢跟他们说太多,客客气气把他们送走,准备等最后两袋药输完了就回家。
一大屋子人散得干干净净,就剩下一个还在旁边——刚才也只有他的父母没有来。
“老师……”梅泽平一低下头,双手不住揉搓衣角。
植木又有些头昏,就躺回去:“严格意义上说,我不算你们的老师,你们怎么都叫我老师呢?”
梅泽平一小声回答:“因为我认得您啊,大家就都知道了。”
“我没事了,你也可以回去了,不必自责和后怕。”植木好脾气地安慰他。
“不用不用,等您输液结束。”梅泽平一立刻说。
“那你坐吧。”植木知道这个时候答应学生的要求才能让他们放心,就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可平一此时倒是忙碌起来,还去外面的商店里买了三明治和饮料回来给植木吃。
植木倚靠着病床躺着,看向病房的窗户,天空被浓重的蓝灰色掩盖,只有几颗星子幽幽发亮。
输液输到晚上十二点,期间,植木催了好几次让平一先回家,免得不安全,但平一都摇头拒绝了。植木无奈:“真的不用这么愧疚,我没事了。”
平一担忧:“您都还在医院里,我怎么能先离开呢,这是不负责任的,真是非常抱歉,老师。”
植木“嗯”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其实他一晚上已经接受了好几次,现在正是烦不胜烦的时候,没想到这年轻的学生如此之啰嗦,也许是教师的职业关系使得那些听话的学生让他们带有一层天生的畏惧加持?植木想着想着就自己笑,平一双手握着水杯端坐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新一天的零点十分,植木和平一总算离开医院,他的自行车被推进一楼外面的车棚,平一陪着他去推,还坚决要送他回家。哪有学生送老师回家的道理,但他们两家住的距离很近,而且植木也不能放任学生一个人半夜在外游荡,就答应下来。平一高兴了,背着书包慢半步走在植木左后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老师,您头还疼吗?”
“已经完全好了。”
“医生说您还有些中暑。”
“今天天气确实很热,但现在凉爽起来了。”昼夜温差比较大,海风瑟瑟吹来,甚至有几分冷意。
时间太晚,道路两边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只有年久失修的路灯幽幽亮着,给夜幕铺上朦胧陈旧的红黄色暖光。
这里是平一的故乡,平一到处给植木介绍:“这家炒饭很好吃,哦对,那家的套餐午饭只要六百五十日元。”
植木随口一问:“那你喜欢他家的什么菜?”
“喜欢干烧虾仁。”平一露齿一笑。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什么:“老师,您教哪个科目?”
“国文。”植木笑笑。
“那也会教我们吗?”平一看上去有几分期待。
“我不教高中,看来是没有机会教你们了。”植木微微摇头。
“那真是太遗憾了。”平一长叹,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
“为什么这样说?”植木不明白了。
“因为……”平一摇头,“没什么。”
植木想自己是把客套当真了,忍不住嘲笑自己,但平一却接了下去:“觉得老师是个很好的人吧,谢谢您,没有让我的父母和爷爷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没有事,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植木惊讶于平一的坦诚。
“那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啊。”平一不住拍着胸口,雀跃不止。
到了街口,两人又因为谁先送谁回家而小小争执了一下。平一坚持要送植木老师回家,而植木出于教师的职责,自然也不可能让学生深更半夜自己回去。两人争论片刻,还是植木搬出教师身份,并且利用了平一本来就存在的愧疚感:“你已经给我造成了小麻烦。”
平一立马听话了:“抱歉,植木老师。”
“我又不教你,你可以不用叫我老师。”
“那请问该如何称呼您?”
这问题问住了植木,植木想了想认为原来的称呼比较习惯:“你还是叫我植木老师吧。”
“好哦!”平一双手握在书包带上,乖乖巧巧地回答。
植木就知道是这样,小孩子们真的是,哄一哄就会很开心了。
变异
中学教师的工作非常繁重,学校规定六点下班,但开学已经两个多月,植木只有一天是准时下班的。今天忙碌完,从办公桌上抬起酸痛的身体看时钟,果然又是九点半。
熟悉的九点半,几乎不用看时间就知道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大概是这时候下班,植木伸个懒腰,思索着家里应该还有两桶泡面和香肠,足够安慰足足九个小时没进食的空荡荡的委屈胃部。
慢悠悠从空调房里出来,外面的新鲜空气令植木身心为之一振,疲惫与劳碌瞬间消失大半,满心都被弥漫开来的喜悦所占有。
泡面是很美味的,他都已经开心到觉得速食也很好吃了。今天可以对着泡面看看棒球赛,明天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