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抿唇一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王大人在和探花郎聊些什么趣事,这样投机?不如说给我们一起听听。”
王礼忙道:“不敢。不过是些琴色的玩闹,微臣愚钝,却是很喜爱这琵琶的音律。不想不红贤侄也好此道,相谈之下,竟是遇见了知己。”
片刻的工夫,他竟是已经将黄璃真,黄探花改成为直呼对方的字,不红贤侄。可见是真把对方当成了知己。
连皇后也是有些惊讶:“如此,哀家到是更加好奇了。想不到王大人一介猛将,居然喜欢这些婉约之物。真是令人惊讶。”
王礼道:“王某不才,当年在长白山习武之时,闲暇之余,师父尝弹奏古筝,第一次听就很喜欢,当入京之后,见到了琵琶,更是一下子,就迷上了。微臣虽一介武夫,却觉得音乐之道,可使人心旷神怡,乐而忘忧。”
皇帝道:“王大人切莫妄自菲薄。大人乃我朝的武状元。怎是粗凡之人所能比的?说到这音乐,正巧朕也十分喜爱,只是不知你二人讨论的,是哪部曲谱?”
王大人道:“这个,比起不红贤侄,微臣不过是班门弄斧了。方才我也是听他讲的精彩,才一起讨论的。皇上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就让他来说说吧。”
皇帝奇道:“哦?如此,黄探花就给大家说上一说吧。”
众人感叹,原来那姓邵的小子的风头,到底竟是要被这样一个平凡凡普通通的小子,给抢去了吗?
这样的话,不论是他俩谁出了风头,都不是他们所乐见的。
黄璃真行个礼,面色平和,缓缓开口道:“音律之事虽属玩物。但是细究起来,却也包罗甚广。以至于琢磨之下,耽溺其中。自古有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后复有嵇康独奏之广陵散。皆是声乐中不可多得的珍宝。说起这广陵散,乃是一首大型琴曲。它至少在汉朝时就已出现过。但是惟嵇康临刑前的弹奏,将曲意发挥到了顶点。可惜微斯人……”说着,竟是摇头叹惋说不下去,语调甚是凄凉。
直引的数人侧目。四王爷咳嗽一声。黄璃真身子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见皇帝皇后一脸关心与好奇的望着自己,立时收起多愁善感,打起精神换了话题。
“说来,其实广陵散的内容向来说法不一,但先人的看法是将之与《聂政刺韩王》琴曲联系起来。后者侧重谱写战国时期铸剑工匠之子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刺死韩王,然后自杀的悲壮事迹。而今存《广陵散》曲谱,谱中有关于“刺韩”、“冲冠”、“发怒”、“报剑”等故事的分段小结,所以多少年来琴曲大师们即把《广陵散》与《聂政刺韩王》看作是异曲同名。
“《广陵散》的曲意激昂、慷慨,它是具有强烈的戈矛杀伐战斗韵律的乐曲,很直接的抒发了……被压迫者的一种叛逆精神。或许嵇康也正是看到了《广陵散》的这种反抗精神与战斗意志,才如此酷爱《广陵散》并对之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
皇帝了解般的点点头,却是早已没了听下去的兴趣,只是又不好直接驳了这附庸风雅的场面,于是敷衍着说到:“如此看来,黄探花可是对这广……这广、广……”
皇后在一旁提醒道:“广陵散。”
皇帝哈哈大笑:“还是皇后听的仔细,如此看来,探花郎可是对这广陵散的曲谱甚是中意了?”
黄璃真一躬身,褪去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肃穆说到:“如若能觅到完整的曲谱,得以一窥其精,便是圆了黄某生平的夙愿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皇帝声称自己喜欢音律,实在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方才黄璃真同他们周旋之间何等游刃有余,风度翩然又讨人欢喜。怎的说到这么个玩乐的事情上,却如此,如此不会察言观色了呢?皇帝坐在那明明听的已经非常辛苦了,他还兀自往下说,真不知该说这人什么好了。
皇帝再次点头,已是兴致愀然:“想不到探花郎到是个风雅之士。”
黄璃真再度低下头去:“风雅不敢当。到底不过是些附庸之物。父王曾再三告戒,不要玩物丧志。只是区区不才,总是让他老人家失望。”说罢抬眼看了看四王爷。那一眼十分天真,似是一个孩子在有新的想法之时,渴望被父母允许的眼神。
四王爷微微点头,面色仍是一派威严。
大家都沈浸在这欢快的气氛中,只有一人,发现了这个细节。
邵燕飞的目光,自从黄璃真站起来的那一刻,就一直注视着他,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殿试时不是没有遇见过这个人。当时并没有太注意到他,只觉得此人举止有礼,风骨清奇,一看就知道是个王公子弟。
但是刚才听到他谈论乐曲时的神情,却是一直很微妙。那是,在思想的带领下,产生的改变。不由让人产生了一丝好奇。突然很想知道一下,这个平凡到有些庸俗的面貌之下,隐隐闪动的,是些什么呢?
他其实仍然是很会辞令的。虽然没有讨得皇帝的开心。但是邵燕飞能感觉到,这个黄璃真,是真的想把一些想法说出来。
方才,他先随口带出几种乐器,随即询问皇帝的爱好,既是给了对方宽阔的台阶,又不会让人感到刻意的讨好。且言语之间,不卑不亢;神色举止,宠辱不惊。自是很好的修养。他都不禁为他叫了声好!
只不过,邵燕飞再聪敏,也不过十八岁。加之出身书香门第,如何懂得象牙塔外的诸多阴暗疾苦。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初识风月的,甚至算不上青年的一个大孩子罢了。因此,以他此时的头脑,去读取黄璃真这些年寄人篱下,处处低头,谨言慎行之下的细腻心思,真是大大的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