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要扔,她也说:留下吧,留个念想也好。
黎聿声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约摸根据母亲的语气来判断,念想,大约是个挺伤感的词。直到八岁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一点这个词中隐藏的含义。
周纾和上一年费了一整月织好的毛衣只隔一年再拆突然就舍不得了,她以前总执着于那团毛线,似乎是从八岁那年开始她突然在意起织好的毛衣来了。
这一转变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后来再回想起这事,写进日记里,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说法。
她用墨兰色的钢笔在日记本上工工整整的写下:每年总要把新买来的那团毛线加进去,旧毛线穿久了就松了,变得像纸一样,一扯就破,那团新的像是外来侵入者,格格不入,与其如此,倒不如减少损耗,久而久之所有毛线融为一体。
念想这词似乎总是跟消逝挂钩,慢慢逝去,不再存在,所以才有念想。
大概也是那一年她初次体会到了消逝的意义,也明显的察觉到了某些东西正在从她的生命里流走。
她问自己拆了的毛衣还是从前那件吗?
眼前一片恍然,突然意识到,很多东西是会消亡,消失,直至不见。
人们总说永恒是最美,但往往是通过消逝的东西比出来的。
这样一想,世间能永恒的大概只有记忆了。
从火锅店出来,外面的天又由晴转阴,商场里跟着暗下来。
乔禾禾也逛不动了,抱怨说:“一逛街就是这个样子,早上兴致勃勃,给自己打气,暗暗发誓不逛完二十家不回去,这才中午,就已经被打败了,尤其是吃了这顿火锅之后,只想睡觉。”
黎聿声笑道:“饭后容易乏,何况我们已经逛了一早上,十几家店不少了,该买的东西买齐了?”
乔禾禾拎起几只纸袋,粗略数了数:“该买的倒是买齐了,只是想到下次再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泄气。”
“逛街开心最重要。”
“那倒是,晚上公寓还有活动,回去休息一阵又有得忙。”乔禾禾拎着纸袋跟黎聿声去坐电梯。
乔禾禾这人就是这样,什么都看得开,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放在心上,性格单纯,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她自己也说过,估计是从小过得比较幸福,没吃过苦,没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父母恩爱,独生女,家庭条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滋润。
二十多年唯一的挫折大概是高考失利,学历不高,在大城市打拼,多少受点挫折,好在父母不给压力,人也开明,不催结婚,不问工作,几乎每天一个电话打来,问的都是钱够不够,要吃好,要和同事搞好关系,有什么困难张口就行。
父母这样,她也很感动,只是有些话也不全盘说给父母,一来她年纪不小也在尝试独立,二来父母也不在茗城,实在给她提供不了解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有每逢过节过年,给父母买点礼物,再回家多陪两天,父母年纪大了,她说什么他们都觉得稀奇,觉得好,缠着她讲茗城的事。
黎聿声很羡慕乔禾禾这种融洽温馨的家庭关系,乔禾禾也问起过她,她只说母亲过世,乔禾禾便不再问了。
事实上,她的家庭关系本身就如此简单,乔禾禾若是再问下去,她估计也说不出什么。
回到公寓,乔禾禾说:“晚上patry我来找你,记得带上你表妹,人多热闹。”
“知道,她估计也快到了。”
乔禾禾点头,又想到什么:“对了,还是提早点到,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空手去不太好。我现在啊,要回去舒舒服服睡个午觉。”
黎聿声说:“那你休息吧,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东西一会儿我去买就好。”
“那也行,等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乔禾禾进去后,黎聿声也回自己房子。
周绮和发来消息:【可能要三个小时之后才能过去,你那时候应该在家吧?】
黎聿声:【在,你来了说一声,我去接你。】
对话结束。
黎聿声打算看看前两天从alisa那要来的资料,很多工作虽然还没对接,但黎聿声想先熟悉熟悉流程。
尤其是这几天,看到周纾和忙得脚不沾地,想来坐在那位置上压力也大,想替她分担。
这你也能忍住?
周绮和是晚上七点到的,来时天色已经全黑发条消息说人已经在公寓附近,不过车没处停。
黎聿声穿好大衣赶下去,给公寓保安说一声,让把车停到地下车库。
一见面,周绮和很是兴奋,车停好,墨镜一摘:“你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新开的楼盘,定位不稳。”黎聿声解释。
周绮和四处看了看,目光又重新落回来:“怎么住到这来了,没回周家老房子去?”
黎聿声摇头:“太远,上班不方便。”
周绮和把墨镜往衣领一挂,笑笑:“我还不了解你,肯定是我堂姐不回去,你觉得一个人寂寞。怎么?要不我跟堂姐说说,让你住她那去,这里房子也太小了。”
“你可别……”黎聿声无奈:“我在这住的挺好的,离公司就五分钟路程。”
周绮和故作惊讶“噢”一声,拿她打趣:“怕我跟她说?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不可以。”
周绮和已经拨通电话。
黎聿声瞳孔放大,作势去抢,惊讶:“你来真的?”
周绮和笑出声:“行了,不吓唬你了,给我爸打的。”
电话半天没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