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被车撞了,我爸拼了命护着我,走了。我活下来了,可视神经受损,瞎了。”关佳颜甚至还在笑。
谌过一时怔住,感觉像被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钟罩在里头,钟声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碎掉。她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狂跳,接着有一股又酸又麻的劲儿从胸口冲上来,冲得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明媚灿烂的18岁,19岁啊。
天突然就塌了。
关佳颜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我比较恋家,就考的良首师大,企业管理。打算念完去留学,然后回家进关兰集团,我爸妈是打算让我接班的呢。”
良首师大?
“那我们是校友啊,我也恋家,也是师大的。”谌过说。
关佳颜听着谌过说话嗓音不稳,似乎有点抖,特意靠过来撞了撞她的肩:“哇,我可以叫你一声学姐呢。”
谌过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
“我哥那个贪图享受的大少爷,一心想进军时尚界成为著名服装设计师,走向国际。结果我爸没了,我瞎了,我妈分身乏术,他不能摆烂了,苦哈哈地回来继承家业还有我这个瞎子妹妹。”
“我那时候天天闹,把我妈我哥闹得不知道背地里哭了多少场。我哥觉得这个家要毁了,不能把爱人拉进来受苦,就取消了婚约。”
关佳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这世上有时光机器就好了,我能少作多少孽啊。”
谌过从包里取出矿泉水喝了一口,像是要把冲上来的心悸给压下去一样,继而镇定神色,拉着关佳颜的手站了起来:“走吧,休息得够久了。”
关佳颜竟然笑嘻嘻地追问:“学姐,看我这么惨,你是不是有点难受啊?”
谌过有种把这死小孩儿扔进河里的冲动,十八九岁的年纪没了父亲,还失明了,谁听了不难受?
不难受的还是人吗?
“别难受啊,”关佳颜挠了挠她的手心,“我虽然瞎了,又没了父母,但我遇上了你啊。”
这话听得人更难受,胸口闷闷的甚至有点憋着疼,谌过没好气地掐了把关佳颜的手心:“别说这种话。”会让我有心理负担。
关佳颜果然不说了,停下脚步伸手胡乱摸着去揪柳条。
“做什么?”谌过问。
关佳颜已经折了长长一枝,把前面的叶子捋掉,拿在手里在路上抽来抽去的:“不干嘛呀,小时候就爱这样拿个东西抽着走路,感觉很有意思。”
这小瞎子拿着柳条乱抽一气,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谌过沉默地拉着那只汗津津的手,觉得整个人好像被狂风收拾了一顿,六神无主。
关佳颜好端端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
风一直吹,空气也没有很燥热,关佳颜甚至还在哼歌,谌过只觉得快要窒息。
慈悲利刃
她们走走停停,遇到洗手间就去洗脸洗手,中午时已经进入另一个区,叫了外卖在道边的石头上坐着吃。
关佳颜是个挺好养活的大小姐,端着碗十几块钱的鱼粉也不嫌弃。
谌过把她碗里的鱼片夹过来挑掉刺再送回去,关佳颜夹了几次都没夹住,干脆捧着碗先喝汤。
谌过直接抽走人手上的筷子,夹了鱼片送过去:“张嘴。”
“好吃。”关佳颜是真的心情很好。
“有人伺候,吃树皮都香。”谌过也端着碗喝汤,不然碗太沉,她肩膀不是很舒服。
关佳颜“咯咯咯”地笑:“哪有那么夸张。要是你让我吃树皮,我就不喜欢你了。”
“那你赶紧吃,路边到处都是树,我给你挑棵软皮的,要不太剌嗓子。”谌过说。
关佳颜笑得声音更大了:“怕剌嗓子,你还怪心疼我的呢。”
谌过也忍不住笑,赶紧把一口粉咽下去,怕从鼻子里喷出来。
两个人跟有病似的,各自端着碗在那儿咯咯咯地笑了半天都停不下来。
吃完饭又叫了两杯果汁喝,关佳颜耍赖,说走不动了。谌过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一张隔潮垫铺在草坪上,直接把人推倒在垫子上:“躺着吧,小赖皮。”
关佳颜大喜过望,躺在垫子上摸到谌过的腿,一抬头就枕了上去,往上一伸手,攀到谌过端着的胳膊,抓着就晃了晃:“你怎么还在玩儿手机呀?”
谌过抓紧时间回了青晓几句话,推开关佳颜的脑袋也躺下了,又从包里掏出两条毛巾把俩人的肚子给盖上:“旷班就算了,工作不能不管啊。”
关佳颜跟个小狗一样在她边上拱来拱去:“快闭嘴,玩儿的时候说什么工作啊,影响心情。”
谌过简直无语,对我来说这叫玩儿吗?这叫没苦也要找点苦吃!
夏季的确容易瞌睡,树荫下微风徐徐,两个人枕着包靠在一起还真睡了过去,直到一声短促的“滚开”响在耳边,谌过才醒过来。
关佳颜猛然睁开眼睛,胸口急促起伏,继而往边上伸手,摸到谌过后就爬起来径直扑到她身上:“有狗。”
的确有狗,过路的,主人还牵着绳,两条小博美,互相追逐着叫了几声。
关佳颜搂着她颤抖个不停,整个人好像瞬间凉了下来,胳膊冷飕飕的不说,一张脸煞白,连额头上都滚了一层汗。
她想起关佳颜以前说过不喜欢狗讨厌狗,看来那都是保守说法了,这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很怕。
可是怕狗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感觉魂儿都飞走一半了。
“没事儿,人家牵着绳呢,走了。”谌过一下一下地给吓坏了的小孩儿拍着背,等人不那么抖了,腾出手去拿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喝口水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