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房看?起来有一定年纪了,走进青石巷道,能看?见?墙面爬满了湿漉的大片青苔,一些说不上名字的杂草顺着缝隙长出青苗,墙外榕树垂绦沙沙作响。
这里很安静,是薛应挽会很喜欢的地方,他一路沿着街道慢慢走去,临近入冬的凉风扑在?脸上,带来舒适清爽之感。
越辞牵住他的手,随他一路无话地走,有树叶吹落到脑袋上,又被细细捡出,薛应挽抬头看?时,只?见?到他傻兮兮的发笑。
“笑什?么?”
“因为有一个这样漂亮的老婆啊,”越辞齿关粲白,眉眼朗俊,“老婆喜欢这里吗,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来这里,或者一个相似的小地方住下,我每天给你去买好吃的,你想练剑练剑,想做什?么做什?么,要是呆腻了,我带你去旅游,好不好?”
薛应挽哼声:“你想得美。”
越辞立住身子,低下头,轻轻吻住他嘴唇,宽阔的身子遮挡日光,二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在?无人的小道上被拉得很长。
“老婆,”他很认真地看?着薛应挽,“好喜欢你。”
薛应挽抬眼看?他。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对?越辞究竟是什?么心思了。
喜欢?的的确确是曾有过的,而且深入骨髓,刻骨铭心,他第一次学会动心,就是与越辞最初认识的那段日子。
现?在?想来,当时的越辞,对?他也是有过几?分真心的,只?是后来一步错,步步错,便生生切断了萌发的细芽,非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痛恨。
后来不禁会想,倘若当时的越辞也退了一步,哪怕学会认错,承认自己的喜爱,要带他不顾一切的离开,薛应挽便不会那样失落,那样难过悲戚了。
他总归……很难学会心狠。
越辞的眼睛很亮,映着熠熠的日光,看?向他时带了少年涩赧的笑意,手心紧张得发了一点汗,唇瓣分离时,还能感觉到热切呼吸。
随后,越辞将一把剑交到了他手里。
“老婆,”他轻声说,“我不是傻子。”
薛应挽平静地看?着他。
手中剑沉甸甸的,像是曾承载过一个人的灵魂。
布满藤纹的剑鞘带着体温的暖热,纤白的掌心被另一只?宽大的骨掌覆盖,越辞很轻地将脑袋靠在?他的修长脖颈,嗅闻着那点熟悉的浅淡香气。
一个修为臻至分神的修士,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枕边人浓重的杀意,只?是想慢一些,再慢一些,等?和爱人再待上足够的时间?,看?够爱人的容颜,才了无遗憾,愿意将自己生命奉上。
“其实我不知道,老婆为什?么要杀我,”越辞声音很轻,拥着他腰间?的手也在?细微颤动,“后来觉得,大概是我从前没?做好的事太多,惹你生气厌烦的时候太多,我想,那的确是我做错了。”
他叹息一声:“阿挽的想法要去做,阿挽的心愿要去完成,想要我的性命,我也甘之如饴。”
薛应挽嗯声,嘴唇微动,喉中像是卡了一块棉花讲不出话,他说:“不是因为这些。”
“因为什?么都没?关系,我心甘情愿的……我从前,做了错事,现?在?,老婆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
薛应挽缓缓拔出剑,放低声音,嗓中多了几?分自己也没?觉察的温和:“你不是……一直很有能耐吗,反正就算死了,也有办法重来。”
“我可?以……稍微等?一等?你,但你不要再当越辞了。如果怕我认不出来,就约定一个暗号,你来找我,我就明?白了。”
越辞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湿热的液体落到薛应挽颈侧。
“重来不了了,”他说,“我没?有办法……再重来了。”
他直起身子,双手捧着薛应挽面颊,那双瞳孔湿润而满是不舍,嗓音颤动,哑声道:“你要记得我,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薛应挽回答他:“好。”
最尖利的长剑出鞘,随着心口闷沉的钝痛,剑尖从背后穿过越辞的身体,没?入一只?跳动的心脏间?。
真实
越辞死了。
薛应挽亲眼看着他倒在地面?,一点点失去?呼吸,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被拔出的剑伤出汩汩而出,好在身着玄衣,并?没有那样骇目惊心。
他等着越辞身体最后一丝灵息散尽,抬手替他阖上了半睁的眼睫。
他的本命剑就?放在身侧,薛应挽隐去?身形,等待第?一个经行过的路人看到他的尸身,随后惊吓得尖叫,引来更多的人,他们围成一圈,看地面?被日头晒干的血。
一位母亲捂住了女儿的双眼。
不久,朝华宗传来了大弟子越辞亡故的消息。
死因是他的本命剑,这把剑是被生生捅入他胸膛的越辞没有反抗,下手之人也没有用灵力,无法追查。
换句话说?,越辞是自愿被杀死的,甚至想替凶手隐瞒。
传来传去?,便传成了情杀,都说?这位大师兄从前?的道侣回?来了,却恨他当年弃自己而去?,于是毫不留情,取了曾经爱人的性命。
有人说?他痴,有人说?他傻。
这样高的修为境界,再修炼个千年便有望飞升,如今却为了短暂的人世情爱,主动?放弃得道,着实可悲。
不过,还是没有人见过他的那位道侣。
朝华宗闹腾了一阵,也渐渐不再讨论这位曾经的大师兄,又恢复到日日修行练剑之中。
薛应挽没有回?宗门,他留在这个总是记不清名字的小镇上,租了一间小屋,没有任何人打扰,待了足足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