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慧抬头:“哥不是说阿姨要请几天假吗?”
“没事没事。”嫂子干笑着,“是因为之前那个阿姨要涨工资,你哥心疼钱呢。”
这确实是她哥能做出来的事。
钟嘉慧没好意思要嫂子送,也没好意思要她塞过来的菜钱,只觉得浑身刺挠,落荒而逃般地坐上了回家的的士。
半路下了小雨,车窗上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缓缓滑落,痕迹细长,折射出窗外光怪陆离的霓虹世界。
钟嘉慧盯着水珠遗留的痕迹,轻轻呵了一口气,水汽盖住外头陆离彩灯,她默默抬手,在水汽消失前写了一个“唉”字。
没找哥要打车钱,找了也要不到。
她拖着烦闷的身躯走进家门,一脚踢掉鞋子套上拖鞋,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烫伤药,最终她倚在柜门处,幽幽长叹一声。
果然不能指望才住了几个月的新家有什么治烫伤的药,吴霖回家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就没见过他进过厨房。
她打算去问问姜姨,刚下楼梯路过餐厅,就被桌子边上黑黢黢的人影吓出了声。
她倒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吴霖,一下子心虚起来:“你不开灯在这坐着干什么?”
怪瘆人的。
“你今天又出去了。”吴霖起身开了灯,“不跟我说就算了,也没和姜姨交代一声。”
钟嘉慧这才看清了桌子上的饭菜正在幽幽散发着冰冰凉的气息,这才后知后觉吴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
“我不知道你要回家吃饭。”她抠了抠手指头,“我去我哥家吃饭了。”
“你刚做完手术,”吴霖古井无波地念叨,“饮食要注意清淡,大鱼大肉不能碰。”
钟嘉慧更心虚了。
吴霖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没干好事,深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火气:“你应该听医生的话,珍惜自己的身体,按时吃饭,不能睡晚了就不吃早餐,工作一忙就顾不上吃饭,我今天问过姜姨了,她说你一起床就跑去上班,饭都不吃,这样下去不行…”
…和罗芸一个色的老妈子。
“知道了。”她闷闷回答,试图转移话题,“你还没吃饭吧,真是对不住哈,我去给你热热饭。”
大哥你就别念叨了,耳朵的茧子都要重新起来了…她的动作忽然一怔,恍然惊觉自罗芸离逝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对她这么说话了——除了医院的医生。
吴霖不作声了,他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忍不住看向钟嘉慧:“我…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闪过一丝焦急,的眉头紧紧拧起,探身伸手一把牢牢抓住钟嘉慧的手腕,严肃地盯着她的手背,声音又重归平淡:“手是怎么回事?”
“烫到了。”钟嘉慧不自在地想要收回手,但男人骨结分明的手大而有力,牢牢擎住她不让她动弹,她微微挣了挣,纹丝不动,只好无奈放弃。
“多久了?”
“吃饭前吧…”
“擦药了吗?”
钟嘉慧摇头。
男人闭眼,时间静止了几秒,钟嘉慧僵着身子,看着他缓缓抬眼——看样子火气被他生生吞下去了,只剩下不住起伏的胸膛和无奈的眼神。
“你是真不知道什么叫疼。”他一字一顿地说,“到时候有你受的。”
钟嘉慧不敢做声,任由他随手翻出药箱拿出药油——鬼知道他哪里翻出来的,然后把她的手按在桌子上。
“有点痛。”他轻声说,“你忍着点。”
“…好。”
话虽然这么说,但冰凉的药水在触碰伤口的一瞬间变为灼烧的火焰,钟嘉慧忍不住缩手,轻轻嘶了一声。
抽不动。
吴霖牢牢按住她的手,低头盯着她的伤口,其专注认真,就像是海鲜市场的摊贩盯着砧板上的鱼一样,这让她尴尬之余生出几分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药。”她讷讷开口试图缓解这种诡异的氛围。
她要避雷,远离这种药,痛死她了。
“你忍一忍,”吴霖说,“它见效很快,明天就会好了。”
是真的痛啊,药水化作烈焰,自血液流至骨髓,舔舐着自骨髓一路攀爬,直直钻进脑中,不断叫嚣着疼痛。
“够了吗?”她微若游丝地问,“我想去洗手。”
吴霖安抚地紧了紧禁锢着她的手:“再忍一忍。”
“你知道吗?”钟嘉慧深吸一口气,抬头,向他展示眼里的泪花,“它其实不算很痛,要是不用药,说不定它后天就会好。”
“再忍一忍。”吴霖说。
钟嘉慧额角的青筋抖了抖,颓然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用药很痛。”吴霖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他的动作很温柔,身体也贴得很近,就像是虚虚抱着她,“但是烫伤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痊愈的,如果不及时用药,它就会起泡,流脓,以至于留下伤疤。”
他终于安慰性地抱了抱她:“如果留下伤疤,那就是跟着你一辈子的事情了,一看到它,就会想起当时的痛来,长痛不如短痛,再忍一忍吧。”
钟嘉慧似乎有些发怔,一时间没去管他出格的行为,吴霖也就这么抱着她,过了一会,他试探着问:“ta是你们工作室的投资人吗?”
屋子里陷入寂静,只能听见细雨敲击窗棂的嘀嗒声,身前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有序,却不见她回答,吴霖只好又问:“听她说你想要辞职了?”
话音未落,胸膛处就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他一时不意,趔趄着往后退了一两步,就见钟嘉慧收回手,抬头轻瞟他一眼:“你知道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