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人又开了口,“江阴元度见过公子。”
那声音如清泉击石,听得王臱一时不敢自爆了真身份,像是怕吓走刚刚飘然飞落掌心的蝴蝶,“在下抚州吴栎。”表弟的名字暂且借自己拿来用用。
王臱说这话的时候尽量把发声部位向后压,让自己的声音低沉再低沉些,心中还自我安慰似的想着,自己现在的年纪要在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吧,发育晚些的就还是变声的时候,声音时粗时细应当也是正常的吧,男孩变声前的声音也是音调高些的。
“吴公子好,在下初到京中,还请公子多指教。”
王臱也拱手回礼。
两人就这么同席坐着。元姓北魏宗室鲜卑拓跋部之后,且多在北方,元家公子能长得这么钟灵毓秀也是奇了。王臱想了半天也没出来江阴元家还有什么人在朝为官,怕也是什么寒门出身,因学业至京的公子吧。
王臱这么想着,曲水就慢慢留着,他们坐的位置远离了最爱热闹的那一小撮人,能听清人们的嬉笑吟唱,却也不算吵。
酒杯随着些许早落的花瓣一次次顺利的从眼前快速流过,身旁的公子也坐的安静端正,只时不时饮着些茶,王臱暗暗也就放宽了心思,自顾吃心来。自己家里那是“穷酸”贯了的,父母亲除了一天两顿饭好像就不用吃别的,厨子做的点心远没有欧阳家做的好。
就是此处还是有些凉的,自己的披风在丫鬟燕儿手里,燕儿是个家生的丫鬟,自幼被调教的因循守礼的很,是以跟王臱出来与学子们混迹游玩时总有一些做了错事的不安,惶恐惴惴的样子染的王臱也难尽兴,是以先打发燕儿回了府。此时王臱当真后悔了,至少应当把披风留下才对。
好巧不巧,王臱都准备找个时机开溜时,酒杯不知是不是上面拐弯太急在壁上撞了一下,就停滞了一瞬,虽然不久又恢复了向前的趋势,但此时乐声却停了,那酒杯就这么正正停在了王臱对面。
曲酒流觞
王臱一下子呆愣住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子已经在起哄了。
正当王臱接了酒杯一咬牙准备硬着头皮起来来上一首打油诗的时候。手被别人轻轻碰了一下,那手比自己的温热一些,被碰了一下手背,让王臱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在这一瞬里。身旁的青年率先拿了酒杯站了起来。
大家也都自诩是文人雅士也不好太纠缠王臱硬要她作诗,既然有个俊秀公子愿意做,大家来此也大都只是为博一乐子,任他做了就是。
元度并未当场吟诵,而是从仆从手上接了纸笔题诗于纸上。
桌案本就不大,王臱在旁边自是看的清清楚楚。
王臱自幼是不喜练字的,自家父亲大哥字也都写的不错,都是从颜真卿先生的字练起的,端方中又夹杂着王家人的洒脱不羁。二哥的字则要更温和内敛些,但也只能算是规整,算不上是艺术,是绝对不能和眼前这字相比的。
眼前这字虽说也有颜体的影子,但也隐隐有了自成一派的风味,笔势飘逸,字迹跃然纸上,游龙似舞,却也未曾失了规矩,当真算是艺术品了。
许是自己没有什么就格外惦念什么,王臱生了结交这位少年公子的念头。回去可以跟父亲提提,父亲那里缺人手的紧,若他是个可用的,没准还可以提携一二。
元度这诗倒是做的中规中矩,无错,但也并不出彩,在众人例行的喝彩中,游戏很快就继续了。
王臱想着要不要跟这公子道个谢,可又想着这寒门公子来这盛会怕不是想着好好表现一番在这京中博个好名声的,如今没激起丝毫风浪来,会不会心情不佳。
王臱微微侧头,悄咪咪的用余光去打量这位元度公子的脸色。这一看倒也放心了,依旧是气定神闲,刚刚仿佛只是体验了一下红尘,如今又变为仙人去了。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王臱却隐隐觉得那人脸上好像比先前更多带了几分笑意。
“适才多谢元公子相助。实在惭愧,在下着实不才,来此处本也只是凑个热闹的。若不是元公子解围,在下怕是要出丑的了。”
“吴公子客气了。此处风寒,吴公子若不嫌弃,可暂且将在下的披风披上。”
王臱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拒绝,恍神之间那带着体温的披风就落到了自己肩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还在自己颈下挽了个蝴蝶结,王臱不受控制的想,这双手若用来弹琴也定然极好的。于此同时,鼻尖也嗅到了一阵淡然冷冽的气息也包裹了上来,那不是寻常官宦人家用的熏香的味道,像是浸了墨香的,可又没有放了经年的墨臭味,掺杂了些似松似柏却又不完全是孤冷味道,有点儿像从佛龛中飘出的,但又没有香火那样刺鼻。
这人举止确实还算得当,虽可能不知自己是女子,可从头至尾连自己的衣角也没碰到。
王臱本是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的,自己将要离席,这陌生男子的披风自然是不合适待到家中去的。王臱想着便要抬手去解,
“承蒙元兄厚爱,只是在下家中还有事,这就要归家去了。”
“不必,一件披风而已,吴公子披着就好。我与公子一道出去吧。”
两人心照不宣似的低调行事,都没有唤小厮引路,就这么自顾往外面走着。王臱平时出门都有小厮丫鬟跟着,这记路的本事是退化了不少,虽说宅子的结构都大抵类似,还是不免有了岔路要犹豫上一时。加之王臱的身形在女子中虽然也不算是极矮的,可比元度那双大长腿还是差的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