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臱儿你算算啊,我门进京这才几年啊,朝中上下可算是得罪了个遍?欧阳家、文家、富家、韩琦、司马家、范家,如今就连曾子宣,连叔父他们也对父亲和兄长颇有微词。臱儿啊,我问你,你就真的确定父亲和兄长他们坚持的就是对的么?
这些年来,百姓过得如何你也不是没看见,新法真的可救这天下万民么?”
“自然可以,这政令”
“政令?政令,哈哈哈。我也信父亲兄长为国为民赤子之心,可这政令再好总归是要人来执行的!父亲兄长再宵衣旰食也做不了这天下人的主!政令若无法真正落实到民何谈这政令是好是坏?无论是御笔朱批还是白纸黑字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不良之官吏毕竟是少数,我们不能为了”
“不良?哈哈,臱儿,你与为兄说说这何为不良?贪赃枉法、谋财害命、鱼肉百姓是为不良?可寒窗苦读一朝科举为了家人吃好穿暖,买房置地可算是不良?想要加官进爵、高官厚禄可算是不良?想要荫庇子孙可算是不良?”
臱儿已经有些糊涂了,论不清良与不良的问题,只道,
“新法推行时日尚短,官吏民众都需要适应磨合时间,法令与现实之间的偏差也需要在一次次磨合中迭代修订。法令推行初起是会有些伤筋动骨的,但是二哥,我们要对新法有信心?对父亲和哥哥有信心,嗯?”
“信心?时日?辽国、西夏、金国虎视眈眈,自太宗起与辽交战可有停歇,那幽云十六州又是几时能复?打了胜仗还签了什么‘澶渊之盟’的怕也是开了古今先河了吧,哈哈。年年向辽‘赠’岁币还不行,还要‘纳’岁币。百姓年年苦,岁币倒是越长越多了。时日?还有多少时日?富国强兵,哼,都是嘴上说的容易。你看看这天下,可有真的强起来。再过个几年怕是这汴梁也都要看看是要姓耶律还是姓完颜了!”
“兄长慎言!”
“慎言?哈哈。臱儿啊,记得原先你是最敢想敢说的,如今怎也变得这般竟比愚兄还要酸腐啊。”
说罢便又是一阵狂笑,行状好似癫狂,倒没有伤臱儿的意思,只是臱儿拦不住自家二哥,怕他伤了也顾不上脸面什么的,只得唤了人来。
家丁仆从先是涌了上来,熟练的把人按在了椅子上。
臱儿想冲上去想拦,
“你们别这样,二哥只是情绪激动了些,你们看着莫要让他伤了自己就好。”
老管家王振上前回话,
“二小姐有所不知,您离家这段时日,二公子这心疾是越发不好了。先前二少奶奶就是哎今日也是老爷夫人怕您回、来了怕您担心二公子这才没成想,要是知道您跟二公子单独老奴是万万不敢的,这”
“不敢什么?这是我亲哥哥还能吃了我,伤了我不成。你们莫要捆二哥,二哥清醒的很,也不会随意伤人的,莫要做太过了。”
“是是是,二小姐说的是。”
臱儿看着这些仆从虽说嘴上说是,可眼神里都是不怎么当回事的样子。仿佛是你一个出嫁的姑娘才回来几天啊,知道什么啊的样子,怕是等自己走后,二哥还是会被当作个疯人对待。
臱儿想着,想着得去找父亲和母亲说说二哥的事。
王安石回家后也听说了此事,许久未见女儿愈发稀罕得紧,急急得便要去看,正好撞见臱儿来找父亲母亲。
听了女儿得话,王安石是又气又心疼,嘴上却也不能软,
“这旁儿天天真是得,就是太闲了些。闲了个胡思乱想!你说他要是个普通农人家的孩子,现在正是壮劳力的时候,怕是每日田地里的活计就够受的了,还要发愁衣食生计,哪有空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也就是在咱家,自幼锦衣玉食宠着才会琢磨上这许多。当真是读书读成魔了!”
王安石边说边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吴琼拉着女儿臱儿的手坐在软榻上,
“老头子你这别走了,晃得我眼晕。”
王安石坐在妻子吴琼,旁边狠狠拍一下大腿,
“臱儿我看这事你也别管了,别操心。我这就给临川老家写信,把旁儿啊,送回临川庄子里去。跟农人们啊,在地里干几天这什么心疾也就都没有了!”
吴琼急道,
“那哪成啊,这眼瞅着就要开考了,这”
“夫人糊涂啊,这还考什么考啊?!再说总共就那几本圣贤书,来来回回的看了这好些年了,旁儿又是个勤勉的,这科举未成,岂是因那书温的不够?!”
“是啊,娘,二哥如今这心病已颇重,再留在京中,就算是这京里的先生在有本事,二哥自己这心思不宁的,也是学不好什么的。倒不如听父亲的到庄子里去,换个环境待待,感受一下这天地之大,兴许就不在钻这牛角尖了呢。母亲,临川有族中和外祖家的长辈们看着、教导着,想着哥哥也不会是比如今还差些吧。”
“呵,还差些,还能差到哪里去,若是我王安石就当没这么个儿子。”
“住口!休要胡说。那怎么着都是我儿。”
“父亲说的这是哪里的气话,在哥哥面前可万莫要说此等激愤之言。”
蔡京蔡卞两兄弟如今都进了京,蔡家的家底也实在不算是丰厚的,东京的宅子又是寸土寸金的,虽说有王家贴补着,可也不好事事都找岳家帮忙。
好在两兄弟家里人都不多,就暂且安置在一处不大的院落里。
吴琼还怕女儿跟大嫂徐氏关系处不好,想着要不让女儿女婿直接搬回王家暂住,被臱儿婉言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