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宁府中,还没等小厮们把行李收拾停当,王安石就很自觉的去沐浴了。府中刚住下事情多也就没顾上服侍自家沐浴的老爷,没拿换洗的衣裳,王安石沐浴出来竟又直接穿了之前的旧衣。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夫人吴琼发现自家夫君头发还未完全干,衣服却仍穿着之前路上的旧衣,又是一阵摇头。人人皆道自己嫁了个英才,可谁知道这位英才在家时都快馊了。
王安石走马上任后却并没有常驻江宁府这富庶之地,而是紧锣密鼓地开始各路巡查。提点刑狱负责提点刑狱司的长官,掌管本路司法、刑狱,监察所部官吏,举荐廉能,弹劾违法者。
王安石这次巡视却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搞得江东的一府七州二军四十三个县上百位官员战战兢兢,最后却也只惩处了五人。
同僚下属们不免有所非议,甚有诽谤之言说王安石专靠寻找人的小过以示自己明察。
王安石的好友曾巩和王回有心想为王安石辩驳却也不知从何辩起,就来信询问。
王安石在给王回的回信《答王深甫书(其二)》中大概阐述了自己的用意:
为官者,绝对清廉的事极少数,穷凶极恶的也是少数。把有点儿小错的官员全都严惩了,岂不就没人干活了。
半年后,嘉祐三年(1058)十月二十七日,王安石被任命为三司度支判官,时年38岁。
度支的职责是“掌天下财赋之数,每岁均其有无,制其出入,以计邦国之用”,王安石上书富弼,以不熟悉钱粮之事为由请辞,但未被准许。
富弼(生于1004年)已于嘉祐三年(1058年)六月,进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兼译经润文使,成为首相。
嘉祐三年,王臱一家人就随着父亲王安石启程进京。
进京
王臱对此表示很期待。从常州到江宁已经体会到了“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此时又正值仁宗盛治,那首都汴京传说中的“八荒争凑,万国成通”许是比钱塘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更甚些。
可是父亲王安石却没有这般喜悦,也不像来时一般与妻儿说笑,做的诗也透着些清冷的意味,一会儿是,“月堕浮云水卷空,沧洲夜泝五更风。北山草木何由见,梦尽青灯展转中。”一会儿又是“落帆江口月黄昏,小店无灯欲闭门。侧出岸沙枫半死,系船应有去年痕。”
王臱也知道古人,尤其是诗人,伤春悲秋乃是常事,但在这外任做官多为贬谪,进京任职多是升迁,爹爹的官越做越大,应该是喜事啊,怎么还是忧心重重的呢。
一路上也不再与来时一样和妻儿们说笑了,就是时不时的叫两个儿子来考究学问。次子王旁是个温吞性子,年龄也刚七岁,父亲王安石问些什么都得缓上一刻再作答。
王安石考他识字断句到都是基本能答上来。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王臱不禁对这个少年的识字量不住惊叹,想当年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不过才刚上小学,还处在没有汉语拼音就是睁眼瞎的状态。
这么看来王旁无疑是聪慧的,至少算是早慧的。可王安石问些别的,对词句的理解和想法什么的,王旁静默许久也蹦不出来几个字,或者就干脆不做声了。问了几次王安石当他还小,嘱咐了勤思多问也就不再难为幼子了。
至于长子王雱倒是不怕父亲考的,问什么都能侃侃而谈。知道的引经据典的答,还不忘自己分析一番,不甚了解的也能找些沾边的旁征博引一番,倒也能自圆其说,说是答了倒也答得不算规矩,说是答得不对吧,倒也没什么明显的错处甚至还别有新意。
客栈里歇脚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讨论西夏战事,王安石问到,
“去岁,西夏团兵宿境上,此乱虽平,可隐患未除,何如?”
王雱答到,“此可抚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则吾敌强而边患博矣。”
大概意思就是西夏周围有其他强敌了,就没空犯宋了。
王臱如今的身体不过四岁稚子,又是女孩,倒不用被爹爹考究学问。和母亲吴琼憨憨地说些孩子话,倒也过的开心。
王安石在马车里待的也有些憋屈,母女三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大女儿王旉好像也知道惹了父亲不悦,还时不时抬眼看看自家父亲脸色。妻子吴琼自然知道丈夫想要安静可却不愿丈夫死气沉沉的样子,自顾自的跟女儿们说话,假装王安石不存在。
王安石看着的大女儿怯生生的小脸,着实不忍心出言制止,索性下了马车和长子王雱一样骑马去了。
王雱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马毛色光亮,马鬃长长的,也不知是谁还给马鬃编了个小辫子,跑起来一颠一颠的。这马跟他的主人一样少年英气,走的雄赳赳气昂昂,时不时还迈个花步,让人看着就觉得不仅是极有精气神,还是一副兴高采烈斗志昂扬的样子。
王安石骑的是匹深棕色的高头大马,肌肉饱满,看起来孔武有力,好像怎么都不会累的样子。那马不止是自己稳稳地走着,时不时还摆摆头规劝似的示意身旁的枣红马别蹦跶的太过了。
到了东京汴梁,果真繁华热闹。到处都是商旅往来,南边来的罗绮好似用不尽般的装点着大街小巷,还有北边来的挂着驼铃的骆驼队在路上昂首挺胸地一边反刍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好像也在欣赏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一点儿也不屑与宝马争驰于路。
王安石没像之前一样走亲访友,也没带着妻儿四处闲逛,而是将自己直接关进了还没有完全收拾停当的书房,别说是沐浴了,饶是吃饭都不到花厅里用,若不是夫人吴琼把饭食送到书房,王安石怕是要直接实验辟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