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庭一听这声“姑爷”,脸上又白了三分,克制着情绪说:“阑儿不舒服,劳烦云伯去打个招呼,我先带阑儿回家。”
景庭随了云谣,对云伯始终客气里带着敬重,敬重里又带着感恩。
谁真心待他的谣儿好,他就真心感激谁。
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景阑忽然安静了,狂躁的气息收敛,睁了两个大眼睛怔怔看着台上。
景庭顺着看过去,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在弹钢琴,技巧称不上高超,难得的是有气象,听得人心里柔软安宁。
景庭于是坐下来,等着景阑听完。
那孩子模样十分清秀,安安静静弹完琴,安安静静鞠躬,安安静静就下台了,下一个节目是大合唱。
景阑在合唱的歌声里,正眼看着景庭发表了宣言:“我要他。”
景庭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颤了一下:“可以。有条件。”
景阑又现出那种十足不耐烦的神情,在心里咒骂一句,皱着眉头粗声粗气问:“什么条件?”
景庭嘴角不自觉带了戏谑:“什么条件都可以?”
景阑烦得不行,像一头年幼的困兽,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用他惯常狠狠盯着景庭的那股气势点头:“什么条件都可以。”
景庭沉默了。
景阑等得有些不耐烦,景庭在他发脾气之前开口了:“去念商学院。”
商学院有预备班、少年班、青年班和国际班。
预备班收六岁以下的孩子,一般家族企业或是有野心的中上阶级家庭,会早早将孩子送过去,为以后做打算。
少年班收七岁到十七岁的孩子,都是资质优秀的,将来会后浪推前浪的翘楚。
青年班收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学生,很多即将继承家业的公子千金,都先要到青年班进修几年。
而国际班也被叫做精英班,不限年龄,是从前三个班里优中选优,遴选出的精英成员。
景阑三年前就不去学校了,景庭并不在意,景家的人,还没有落魄到不念书就混不下去。
可是为人父母者,没有不为孩子操心的,景阑可以不喜欢念书,但他必须有所追求,有所寄托,有万念俱灰的时候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他不知道景阑的信念是什么,所以擅作主张,姑且想先送他去商学院试一试,是不做什么要求和指望的,却没想到景阑说:“我会进国际班。”
景庭亲自带着景阑去见了院长。
院长楼笙十分和气温柔:“这孩子是我在郊外踏青的时候捡到的,那时候草长莺飞,正是三春新景,这孩子就随了我的姓,叫做楼新景。”
他将安静坐在一旁的楼新景揽过来,轻声问:“小景,现在有一个小哥哥、一个小叔叔和一个伯伯要带你去他们家,你愿意去吗?”
楼新景伸出手,有些颤巍巍的,楼笙主动将脸凑过去,楼新景捧着楼笙的脸,依恋地摩挲了两下,点点头:“我愿意。”
楼笙亲昵地蹭蹭楼新景,招呼福利院的另一位老师牵着楼新景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等楼新景走远了,楼笙静静看着景庭:“既然小景愿意,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有件事必须提前知会景先生,小景的眼睛其实是看不见的。”
我就要他
云伯有些惊诧,这孩子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根本看不出来已经失明,心里的怜惜一时翻涌上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楼笙一笑,接着说:“所以,景先生,如果您只是为了给小公子找个玩伴,其实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景庭看向景阑:“你怎么说?”
景阑太小了,不知道自己胸腔里复杂的情绪都是什么,只能将脚一跺,带着些愤怒,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心口发堵,很难受,几乎是咆哮着:“我就要他!”
有景阑之前,云谣就经常来福利院,与楼笙很是相熟,有了景阑之后,云谣的身体每况愈下,想带着景阑一起来福利院的愿望,终究落了空。
现在楼笙静静看着这个发脾气的小男孩,在他眉眼间看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模样,心里于是宽慰了,带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情问话。
“你愿意珍视与他的情谊,今天、明天直到永远?”
“你愿意信任他并以他为自己的荣耀?”
“你愿意同他共度欢笑与泪水、从容与艰辛?”
“在最好的日子和最坏的日子里,你都愿意爱他、信他一如往昔?”
“不论发生或即将发生什么你都愿意站到他的身边?”
景阑沉默着点头,脸上显出不合年纪的固执与倔强,给出了一个八岁的男子汉所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我愿意。”
楼笙笑得开怀,忍不住搂过景阑,在他脑门上“吧嗒”一口:“真棒!小景以后就交给你照顾哦,要当个男子汉,答应过的话不可以忘记哦。”
景阑不习惯同人这么亲近,想挣开他,又忍了忍,默默地点头。
交接完相关事项,楼新景也整装待发,和院长好好告了别,云伯上前牵着楼新景,跟着景庭和景阑往外走。
景阑当先钻进车里,坐到最里面,给楼新景留了位置。
云伯将楼新景小心塞进后座的时候,景阑两手小心翼翼护在周围,随时准备扶他,看他好好坐着了,就不再去看他,偏过脑袋去看车窗外。
看着自家儿子这股别扭劲儿,再看看那个安静的小男孩,景庭有一瞬间觉得,也许这就是自己等待已久的转机?
入了景家,楼新景改名叫做景新。
景新十岁,景阑八岁,论理是要叫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