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气着了,硬邦邦地说:“劳烦体谅,我没有龙阳之好。”
“当真?”裴渡一脸可惜,又转而不信,“那刚才亲你之后,怎么没见你吐?”
沈遇瞪着他一字一顿:“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的人杵那儿瞧见了他,脸色沉沉的,像是发脾气,又像是使小性子,扔鱼饲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裴府终究太小,供不了你沈老爷平步青云,所以你这是要搬去哪儿啊?”
“舍不得我,嘴巴就放甜点。”沈遇走过去,捏了些他手里饲料,一把一股脑地给倾撒了进去,于是锦鲤争前恐后,水花四溅。“指不定讨了我欢心,又在府里多陪你打发几日。”
那人真是生得顶好。越看越着道,那要了命的眼角,竟仿佛惊心动魄起来,裴渡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人能长成了这副模样?
心里越来越痒。
裴渡问沈遇:“甜啊,盼着呢,想吃点什么?我立马吩咐下人做去。”
“藕粉酥。”沈遇捻着指尖,“入口即化,没有丝儿的,越甜越正宗。”
“巧了,正好我屋里。”裴渡一指,把沈遇给骗了进去。
啪嗒一声,他关了门,屋里火炉燃烧,热气蒸腾,裴渡脱了大氅随手搭椅上,暼视着那抹清致的影相,“你去见她,还带上我的衣裳做什么?”
“替你拔绿毛哇。”沈遇第一次进他这屋,四下观望着,倒是整洁亮堂,可见得这人喜恶分明,是个直心眼的人。
“你威胁她了?”裴渡听不出喜怒,一双眼神却很残暴。沈遇可算回了神,“哪里敢,只是怕四哥受了情苦,替你去号了号她的心意。”
“可号出什么来了?”
“可怜,她对个负心汉用情至深。”
恭贺裴四哥拜沈利嘴所赐,继薄情郎花心肠后又得了个负心汉的美称。
“沈大夫开方子了吗?”裴渡好笑。
“药石无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沈遇摇了摇头,向他摊开伸出一只手,问:“你说的藕粉酥呢?”
这样仿佛很质朴,激人凌辱的视角。
“是想吃点甜的,还是想听点甜的?”裴渡的眼里衔着不怀好意,和情欲朦胧弥漫的深意。
“都成。”沈遇眼睁睁地见他靠近了来。
“我嘴甜。”裴渡抬起了他的下巴,作势将呼吸凑了上去,“便宜你一举两得了。”
沈遇这下可算明白了。有人大嘴巴,有人缺心眼,裴渡得算上一号,只不过是个藏不住事的,心里有气憋着谁都不能憋着自个,即便是强人所难也要从他身上讨要。
这下糟了,沈遇竟开始自责,觉得把他给带歪了。薄雾和氲气,暧昧与试探,渴望同生涩,他们都知道。
沈遇勾视着裴渡,下意识往后一靠:“你就这么馋?”
“……”裴渡喉咙滚动,已经回答了他。
后腰被拦住,裴渡替他挡了挡,原来是处折转的桌角,他怕他撞疼了腰,又变成了单方面的束缚。
是个体贴人。
沈遇垂眸,突声开了口:“救命之恩,你想要我怎么报?”
肃案清
衙门偏室内,书办递上来沈遇的七品官袍。徐书白抿茶,手上握着的是官窑里的成化斗,他掀起眼皮瞧了这位年轻的知县一眼,心里也是纳闷:沈仲恺吃罪了林党,人都直接被打死乾龙殿下了,他儿子竟还好好的没事,这海阁老怎么还保举他做官?
如此一想,便觉得里头深奥,想必是来头不小,脸上便绽出了个亲近的笑来:“宴清大有可为啊,坐馆还不满三年,就能得海阁老提拔信赖,竟还是从吏部下达的委任,据说你曾在前首辅夏先生门前受过教,你同阁老……可是有旧交?”
吏部委任,必然是内阁商议的结果。次辅赵勤,掌管吏部,人事调配都要由他过目,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林党,徐知府这一番肺腑算是在试探他的党派了。
“不曾,只是国子监三年金榜,于阁老有过几面之缘罢了。”沈遇接过官袍,实话实说罢了,“我定守正不阿,不负朝廷所托。”
避重就轻啊,什么都没问着,徐书白难掩急躁:“你是康正十二年考中举人的?我记得那年主考官是张太明,当时他还未入阁,只是个工部侍郎,还在孙阁老手下当差,巧了他是我同乡,我同他一直有书信往来。”
张昭张太明曾是祁王爷的讲师。而孙幕孙子期,年过七旬,官场沉浮多年,虽也为阁员,竟离奇地哪个党羽都不沾,说难听些就是个妥妥的墙头草,在庸都波谲云诡的争斗中是个一贯和稀泥的角色。
但与之相反的是,这人学问观念相当专一,好着书、乐讲学,还极具幽默感,一本《今学厚黑》广为流传备受好评,虽有孔儒那派的人嗤之以鼻,但如今乃被公认为官场必备教科书。
门下学徒众多,张昭就是其中一个得意门生,可谓是活学现用,后来者居上还立林党遍布的内阁而不倒。
徐书白虽拐弯抹角,但话意仍很明显,以是张昭同乡的客套,询问沈遇是否是祁王党的人?
总之是看人下碟,问清了来头才好让他办事。
话里话外,都是仗势识人的做派。沈遇从中嗅到了塞北衙门上下的腐朽和霉臭,心里凉飕飕的,说:“海阁老倒是同我说过,张大人很赏识我的卷子,除此之外也没有得到什么优待。”
他还很实诚,不知道话里不应三分真。
说到优待,徐书白竟笑了笑,他搁了茶盏负手而立,踱步至窗沿眺望屋外,今日湿寒,起了不知是雪还是绵绵细雨,总算是话入了正题质问:“沈知县,听说你近日在查芸香楼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