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袁诚就听到了他的灾难。黄崇禧语气放柔了,好像不想把他吓到那般,说:“昨个,元人打进来了,联城至福城一带,你监管修的长城,毁了。”
“不、不可能!”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袁诚下意识地就要辩驳:“儿子亲自看着修的,坚如磐石一般的牢固,除非元人用大炮,硝石去炸,否则绝不可能毁坏……”话音越来越弱,袁诚对上黄崇禧面沉如水的沉默,心里的不安和绝望得到了证实。
“可它就是被毁了。”黄崇禧缓缓开口,“亲自看着修的,就能保准坚如磐石一般牢靠?你敢保证下面的人没偷工减料?”
这句话让袁诚直接心死如灰,他瘫坐在了地上久久地没有回神。
却不料更重磅的料还在后头,黄崇禧说:“朝廷用作军费的饷银,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哪去了。储司亏空,外盈内虚,你也知道;之前那么多年没供上沙兵铁骑,今年也一样。不是我们不帮,而是根本没法帮。”
一句句的大实话,炸得袁诚头皮发麻。
他看向干爹的眸光竟都出现了迷茫,心里浮现出个来晚了的念头:我们,究竟贪了多少?
袁诚白着脸一阵眩晕。久久回神,额间一阵密汗,他捋直了舌头,说:“儿子、儿子明白了……儿子这条命都是干爹的,干爹要儿子怎么做儿子就怎么做。”说罢又是继续磕头。
“好了。”黄崇禧止住了他,只是神态不再柔和,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袁诚已经像个即将问斩的死人了。
“起来吧,洗把脸去,别丢了面子。裴家的阎王爷们在储司等着咱们了。”黄崇禧起身,轻叹了口气,紧了衣裳踏进屋外的风雪中。
…………
伻城储司,高六米窄两米的拱门前,黑压压地挡了一帮太监。今日大雪纷飞,青石大道上,辎重营的车马人员陈列在前,气氛僵持,两方对峙,却无人胆敢喧哗,雪也大得不像话。
有匹黑皮瘦马,其上裴则怀一身戎装,手握剑柄欲拔,目光凌冽扫视着堵在放粮口前的众人,却不下令。
气氛凝固良久,直到一轻蹄快马的脚声响起打破寂静,裴则怀看向那雪雾尽头还未明显的模糊残影,人未至先朗声:“何大人书信在此!速速开仓放粮!”
太监堆前有蓝袍两位,想必是伻城的知县和县丞。知县态度强硬,气势不落下风:“裴二爷,储司放粮得三方文书,还得黄公公亲自过目印了章,这是打前朝就定下来的规矩!”
他嗓音不大,刚好落在刚至的裴渡耳里,翻身下马,捏着何必昌给黄崇禧的信,递去,“我已去衙门告知何中丞上报兵部,文书即日便会下达。事态紧急,战事等不得人,堂尊可否先行放粮再等朝廷下令不迟?”
那县丞接过了,递给知县,知县却根本不看。
裴则怀皱眉,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等人做好准备,实在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沈遇正了官帽,也是上前了去,作辑问候:“二位同僚,章程可分前后,但战场只论生死,可否通融通融?”
“你是哪个县的!也来管伻城的事?”见是个生面孔,那知县瞪了他一眼。
“我乃云庭知县,与堂尊你同级,也是大今的官员。”沈遇没被吓住,反而向前一步,条理清晰道:“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伻城运粮至前线,少则三日多则十日,更可况敌人已近打入平云野,事态迫在眉睫。大人若是延误了军情,任由元军赤部直驱塞北攻破落雁,你我头上这顶官帽还戴得稳吗?”
却不料那知县竟怒,指着他的鼻子喝道:“危言耸听!你是将军?连规矩都不守还当官,你当这储司是你家开的?”
章程要遵,规矩要循,办件屁大点的事,光是印章就要跑三个去处,沈遇是个有耐性的人,也快烦死了大今这种繁关冗节。
他深吸了口气,提高音量朗声喝道:“储司,是大今的储司,是天下军民的储司,国难当前,赈军救民,开仓又有什么问题吗?”
那知县噎住了,脸上好一阵红白。
裴渡无声跟裴则怀交换了个视线。却见二叔轻点了点头,裴渡无奈,后退两步负手比了个行动掌势——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辎重营里几个弟兄如游蛇一般悄声暗动!
早该动手了,裴则怀也等得烦了,他下马正欲冲人发难。
一声惊叫,那知县吸了口气快步上去,遥遥地就对策马的黄崇禧,声嘶力竭喊得如同救星下凡,道:“黄公公,您可算是来了,这帮莽夫要抢储司的粮!”
这番嘴脸,就连干儿子的袁诚也不由得一阵恶心,比公公还公公!
“放他们进去吧。”黄崇禧下马,面色如常,他只是望了袁诚一眼,后者却感受到了股说不出来的森冷和阴寒。
那知县一听,愣了愣,忐忑道:“哪、哪个仓?”
“哪个仓都行。”黄崇禧哼声一笑,前半句话波澜不惊,后半句话却戾气横生,“反正都是空的,也就不怕扯底裤了。就让诸位将才们都看看,伻城衙门里的人都烂了个透!”
都是空的?!
沈遇一骇,同裴渡和裴则怀的心情一样,震惊。
先去勘察的那几个兵回来了,打着手势,冲裴渡摇了摇头。
裴则怀暴怒,拔剑出来,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狗官!”
苍无良
伻城储司待客厅内,气氛凝重。黄崇禧上座正襟危坐,对裴则怀一礼请他入次首座位。沈遇无措,却发现无人提醒裴渡,但他已经自在悠然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