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逸臣:“博学多才,云庭的书办是吧,不知沈大人可愿意让这位奔波,替在下去跑一趟联福长城勘察一番?”
“却之不恭,是他的荣幸。”沈遇答。
裴明梅赞许地看了裴渡一眼。
而后又是盘问,倒是不痛不痒了,孟逸臣整了桌上文书,问了句角落“记录在案了没有?”最后一句收尾定下今天议会:
“何必昌、徐书白,贪污受贿,勾商滥权,有芸香楼账册亲印为证,故暂作革职。来人,将他们看监收押!”
“等等孟大人,下官还有冤要禀!”沈遇起身,目光冷峻扫过何徐柳三人,厉声:“云庭前县丞黄莲拙,为谋权蓄意杀我未遂,乃是受知府徐书白挑拨指使,更有巡抚何必昌、布政柳敬诚助纣为虐!”
柳敬诚心下苦笑,但也当即拉脸攀咬道:“孟大人,我也有事要禀报,据我所知,云庭知县沈遇也收商贾夏守成的贿赂,目前还有把价值连城的名琴摆在他家里呢。”
沈遇嗤声冷笑:就说怪了,何必昌怎么会知道他喜欢江子仪的曲,原来是这儿啊。
按察使
满座寂静,目光扫视着两位差役,和他们摆上来的那道琴。一人上前,“禀按察大人,此琴确实在沈知县宅中的院子里。”
话音未落,孟逸臣看向那位已静候已久的夏守成,麻布青袍,浓眉长须,哪里有商贾的铜臭气,分明像个勤俭朴素的书生。
夏守成:“此琴音色有恙,我听闻沈知县对此略有研究,特地请何大人代劳替我向他请教,不知柳大人所说的‘贿赂’一词从何而来?”
“你同他又不熟识,分明是借此攀附权贵!”柳敬诚道。
沈遇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不解其意。
“慢!”何必昌忽地提高了音量,他起身,走去那琴边,突地一把提起掀了那琴,琴身翻落在地发出并不清朗的闷声!他随之一声大吼:“这琴里藏了有东西!”
沈遇微惊,攥着袖角的指尖一紧。
——当时拿琴的时候怎么没多心,这琴比他以往见过的都重!
柳敬诚从一差役身侧去抽出剑来,动作麻利挥起劈砍向那琴,琴弦尽断,却见自抚琴的那方木面有一道很是不明显的缝隙,而后大喝:“孟大人请看!”
他抱起琴又是一摔,那方缝隙便自周身裂了开,琴毁,从中散落出一堆银票和各种落了云庭官印的地契来……
沈遇见之脸色愈冷,宋润止腾地起身道:“这是诬陷!沈遇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孟逸臣以响木示众:“宋知县,请你坐下,不要喧哗。”
他望着那面色如常的夏守成,一脸宁然毫无惊讶与惧色。也该他冷静,毕竟贪污也要看数额,受贿对在职官员来说是催命断头刀,可对行贿的商贾来说处罚却不痛不痒,大可补齐了罚款再自在逍遥去。
这确实是个明眼人都能识出来的圈套!
孟逸臣按察多年,他见过文官多少勾当,这等下作手段并不高明,真栽上了只能说这当官的还太年轻。
裴渡一个箭步过去,拿起那落了印的地契,细细地端详了起来,发现竟真都亲印上了云庭知县的官印,只是没有落款名。
他问:“仅凭这一方印章,便就能定了沈知县的罪吗?”
宋润止道:“官印乃每县知县掌私。”
柳敬诚随着话音望了沈遇一眼,说:“沈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我看这里不下千两财额,恐怕得判你蹲个五年以上的监牢。”
沈遇浑身泛凉,目光涔涔看向他,说:“多谢柳大人提醒。”
孟逸臣这才认真看向这位年轻的知县,“沈遇,仲恺之子?”
“回孟大人,我是……”沈遇艰难道:“我、我实在冤枉。”
孟逸臣深呼出口气,而后离了首座走下,在一众惊惑的视线里抬起了地上那琴,道:“好好学着,下次长点心眼。”
沈遇微愣。
却见孟逸臣抚着那裂开的琴身,从容不迫,语重心长,说:“江子仪弹过出《雁孤行》的这把琴是由落雁山青木打造的。众所周知,青木质地坚硬极难砍凿,仅一个扳指大小的材料,都需耗费足月的时间才能打磨凿成,更别提要打造一把琴的所耗了。”
“青木本青,凿则褪色,褪后成褐色,这个风干的过程,最晚需要三到五日。”孟逸臣又继续说:“而你看,这缝隙的颜色竟然没变,这中腹竟还是泛着青色,想必是这几日才被人撕出来的口子。”
沈遇顿然大悟,心底一阵敬佩,看向他目光感激。
孟逸臣:“沈知县,自你上任以来多久了?”
沈遇答:“快三个月了。”
孟逸臣:“既如此,沈知县你作为一个贪污官吏,难道是这几日才同夏守成有银两上的往来吗?可我看到这上面的地契分明有三月前就已加盖了的印章。”
逻辑之慎密,观察之细腻,不止沈遇一人,这套措辞下来满场之人对这位按察使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连那边一向端得稳重的夏守成也愣了愣。
柳敬诚和何必昌对视一眼,统统哑然。突然,却见他们身边的徐书白两眼一翻,脸色煞白,直接昏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孟逸臣见之冷声道:“装死?以为装死就能了事么?老子连比你们大几级的京官都判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就算不遛我也知道是个什么种。来人!先把何必昌、徐书白拘起来!”
“而你,柳布政。”孟逸臣踱步,刀眉一横:“既是涉及死案,本官还要再查上一查,就劳烦你也在衙门里坐坐。来人,柳敬诚革职待查,先规到后面的看监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