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鸢没有穿戴外面的那一层雁装,又回到了几日前逃命奔波的日子,她哪还顾得上穿戴这些装饰的东西?
就这样,夏南鸢一身简衣便装,发丝随意挽好了髻,顺带着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还少了点什么,随后看到了台上的一盒黄粉,便取来在脸上抹了抹。
当她顶着这一身行头出了前院的院门,便看到府门外,停着一列马车,一些看上去有头有脸,穿着新制棉袄的小厮,抱着东西源源不断地从马车上下来,递到前来迎接的谢府家丁手里,弄得前院,热热闹闹的。
夏南鸢这才发现吵醒她的声音来自于哪了,想来又是些谢七叔的应酬,她没有心思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揣好了紫鹃给她包来的两块栗子糕,趁乱离开了谢府的大门。
邻近腊月的街市很是热闹,尤其昨日,吴御在临州城的一阵闹腾,人来人往间,更是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昨晚吴统领在谢世子府上碰了一鼻子灰,不但带着所有属下灰溜溜地逃了,今早,连梁王的赔礼,可都送到谢府上了啊!”
“这不是应该的吗?咱们这地界,可是圣上亲自借用了梁王的一块封地给谢世子养伤,梁王手里的人这么闹,这事传出去,还以为梁王不满圣意,故意给谢世子找茬呢!”
“谁说不是呢?想那吴御不过是梁王杵在前面的一杆枪,他那只老狐貍,见事不对,只会躲在后面唱红脸。”
“最好笑的是吴御居然觉得谢世子会去跟他抢夏家嫁出去的那个土包子,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万人嫌,谢世子他眼瞎了吧哈哈……”
在这一群群人的笑声中,夏南鸢独自一人走在临着茶铺,人流较少的街道上。
雪后初晴,青山渐染,低树尤寒。
夏南鸢怀里依旧揣着那两块紫薯糕,想来也可笑,自谢云络打退蛮夷,朝廷休养生息的这几年,京城里物富民丰,可她身为夏家的大小姐,却连这样精细由糯米粉制成的糕点,竟也很少有机会能吃到。
倒还真是京城里来的土包子。
夏南鸢突然间想笑。
青州城中算命的曾说她命里头带福,外公一死就被接往了京城,父亲不忘恩德,继母大度贤良,一去就平白端了个嫡出长女的身份,连母亲的牌位,都是能入夏家祠堂的原配妻。
人人都羡慕她走了运,就像山里的野鸭突然成了金丝里的鹊。只有夏南鸢知道,父亲不忘的恩德只是记得继母的恩,继母的贤良也只会贤在外人中,她其实,不过是用来堵住朝臣之嘴的工具,证明父亲没有抛弃糟糠,证明继母没有抢人丈夫的容忍与善良。
她始终都是一个多余的人。
多余到替嫁的当晚,夏南柒突然抢走她手里的糕饼,居高临下的掐着腰道:“就凭你个山里的丫头,没有我们,也能嫁的好?白吃白喝在我们家这么些年,谢家怎可能会看上你?让你嫁吴御,也是沾了本小姐的光。”
夏南鸢脚步微停,驻立在一棵透着阳光的树下,茫然地望向了远方。
而这时,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男子朝她走了过来,四肢沉稳,肩背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夏南鸢突然死死地盯着他。
“姑娘莫怕,属下是世子派来,专门送姑娘出城。”
男子说着便出示了带有“谢”字的腰牌。
“出城?”夏南鸢愣住。
昨夜谢七叔看起来还不想管她,今日怎么突然……想送她出城?
那男子说世子也是临时决定的,已经为她准备好了马车,在城北的城门处等,车里还有几百两银子,够她买间宅子和地,至于其他的,世子只能帮她到这。
夏南鸢怎么也不会想到谢七叔居然会为她准备辆马车,这真是大太阳打西边出来,奇了怪了。
“你说的当真?”
毕竟,她小时候谢云络逗她说的话,就没一句准过。
来人朝她拱手一拜,表示“当真”,夏南鸢正犹豫要不要去城北时,左肩猛地被人一拍!
“嘿!”
故人
“她已经走了吗?”
“奴婢亲眼看着姑娘出府,在街上闲逛时被卫虎找到,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出城的马车上了吧!”
书房外,雪后的阳光穿透了枝杈,照在了绿树丛荫的庭院中。
西南地区的冬不同于北方,雪落的快,化的也快。从午后开始,一些仍满是叶子的树上开始有雪花扑朔。
而在这被阳光照的,梁上闪着光的书阁里,谢云络依旧穿着一件秋冬的青色外衣,坐在窗前的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地披着一件月白色大氅。
炭火已经燃烧了些许,但却没放太多。紫鹃将一些燃烧过的灰烬取出,为他端来了一碗新煎好的药。
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
面对谢云络的问话,紫鹃恭敬地站在一旁,只回着谢云络问她的话,至于其他的,尤其关于夏南鸢的身份,她一个字也不多问。
反倒是萧墨逸,一边拿起她端来的药,倒进书案上的一盆绿梅里,一边朝谢云络道:
“你倒是好心。原本在青州修养,却莫名其妙地让圣上派你来临州,后又突发奇想地帮着朝廷来剿匪,现在又对着一个十年未见的小娃发着善心,她可是跟你侄子纠葛不清的女人,帮她就不怕惹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谢云络依旧垂眸,浏览着手里那本书,“我与景瑜叔侄之间的事,与她并无关系。何况,她并非景瑜的妻。”
“那你干嘛还突然送她走?直接留下她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