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邵祺被秦三找到的时候,正在看黎珩琰之前拍的剧的样片。审核之前的版本,也就是所谓的未删减版。
被文件拍中的时候,葛邵祺还一脸莫名其妙,“三哥怎么了?谁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还不是你小子!”秦老三被自家老爸训得一肚子气,“你这回招惹的到底是谁?怎么陆家都掺和进来了!你姨夫为了这事儿把我好一通训!”
“他就是个普通人!他哥自己把人卖给我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抱了陆家哪位叔叔的第三条腿,见人就勾引的贱货!”面上怒色不加掩饰,抄起遥控器就砸向对面的液晶屏。
秦三斜他一眼,便去看屏幕。那一下离得远,准头很不行,屏幕里那张有些女相的脸仍现出灵动的表情,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你之前不一直都喜欢安家小叔喜欢得要死吗?怎么换人了?我可不觉得你能因为别人把人卖给你就那么上心。他们兄弟没谈拢,你不能让他哥自己去解决吗?”
葛邵祺什么性子,秦三也算了解。这小子一向是包那么一两个玩儿,只是玩玩,不放心上,腻了就踹了。要真是见人就勾引的贱货,他根本不会觉得有意思,非得弄到手,反而很容易弃如敝屣。
“呵,那个废物要是能搞定,我也不至于废这么多事。”
“反正我爸是不允许我再针对他了。黎珩琰,倒是个不简单的……”秦三望着少年的脸摸了摸下巴,神色间有些兴味。
葛邵祺听他话头不对,侧头看,连忙拉住秦三的胳膊,“三哥!他是我的!”
秦三有些不乐意,“怎么,不是说就是个贱货,不放心上么。”
“安叔叔我搞不到,我不信这么个小东西我还搞不定!”
听他这话,秦三嗤笑一声,“你搞得定就不会来求我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葛邵祺目送秦三离开,才打开了他扔过来的文件,眸色深沉。
阴影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连续几天都在医院和酒店来回跑,黎珩琰去看过几次黎父,却根本没碰到黎卓,只见到了一次黎母。
他们俩相见的机会其实很少。
年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真正有清晰记忆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l市理工附中。
那年他十二岁,却满脑子都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才不痛。
他其实挺怕疼的。
第一次拍古装打戏的时候,道具师拿错了真剑,他顺利拍完却被开了刃的长剑划伤了颈子。那道伤口不太深,但有些长,处理伤口时碘伏棉球碰到豁开的皮肉,痛得他头皮发麻。
可比起死亡来临那一瞬间的痛楚,他或许更忍受不了每天战战兢兢,不知道今天会有谁去换了他的水、在他的盒饭里装砂石、把死鸟放在他的书包里,如果几天没有被整,碰上考试,又要担心会不会有人去办公室换掉他的试卷或者污蔑他作弊。
又或者,难得的体育课,又有人勾结了隔壁高中部,把他堵在器材室,关一晚上。
毕竟他没有家人找,没人会发现,只能等体育老师上班,清点器材的时候,把他放出来。
可能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一些幽闭恐惧症,惧怕求救无门。
幸好因为他的家庭情况特殊,所以老师默许他带着手机。
十二岁的孩子站在学校最高的行政楼,无师自通地撬开了天台的门锁,站在三十几米高的高度,抬头可以看到渐黑的天幕上一颗明亮的星星,低头,则是遥远而坚实的地面。
他记得自己因恐高,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也记得拨通电话时,听到女人显得有些冷淡的声音,剎那涌上心头的委屈。
后来她来接他了。身姿拔群的东北女人站在校门口,身边是他的班主任,一个有些尖酸刻薄的男人。
黎珩琰年少营养不良,发育有些晚。他跑到女人面前,只能到对方胸口。他望着她,感觉晨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美丽而强大。
他几乎是扑进对方怀里,放声大哭。听不到那个男人对女人说的任何贬低自己的话,只知道那个怀抱是当时的他唯一的避风港。
只是她真的太忙,为了她心中的未来奔波,以至于她只能将他交给刚刚读完本科,理论上还要继续读研的长子。
可惜她不知道长子实在不喜欢读书,顶着医科大的名头在网上做主播赚钱。
而现在,黎珩琰望着站在病床边的女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记忆中高大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瘦弱得有些摇摇欲坠。九月中见时,容光焕发,仿佛三十许人,如今仿佛被抽走了二十年光阴,苍老憔悴。
女人看到他,只是淡淡地说:“来了?”
黎珩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果篮放下,抬眼看到输液袋里的药已经快吊完,就想去按护士铃,却被女人拦了一下。
他有些疑惑,女人却说:“你爸他没事,看过就快点回去吧。最近来医院的媒体人很多,已经给我们带来了很大麻烦了。”
黎珩琰心里一沉,点了点头,“那我等医院有消息再……”
“不用来了,你哥已经配型成功了。你要是有心,过段时间有钱了,把手术费补上,别的就算了吧。”
黎珩琰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她,却在接触到她目光前偏开了视线。
是了,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从来只是个意外。
被伤过太多次,不想再看到那种不知该说是厌恶还是痛恨的眼神了。
只是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