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会就要上岸了,安德洛墨达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她身上的钱快花完了,这几天若不是船队运气好天天有多余的食物,她可就要饿肚子了。在这大海之上,她的弓箭毫无用武之地。
除非,或许,可以尝尝这些信天翁?
安德洛墨达立马摇了摇头,上船之前就有老人告诉她这些海鸟是水手的引路人,若是碰到大雾或者风暴,信天翁是唯一能带领他们走出困境的生灵。
快上岸吧,上岸了我就有办法了!
“年轻的姑娘,”安德洛墨达转身,是商队的领头。他约莫六十来岁,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脸上是粗粗细细的皱褶,只需一根小小的钳子,就可以挑起一块皮肤。但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眼神中与年龄不符的清明。
“有什么事吗,爷爷?”
“姑娘,自打你第一天和我们商队同行,我就知道你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安德洛墨达抓着船杆的手一下攥紧了。
“孩子,别害怕。我并没有恶意,”老人温和地笑笑,“你从未主动透露你的姓名,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和平民相去甚远。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独自去往异国他乡,我只是想告诉你,雅典不比你的故乡。”
他叹了一口气,似乎被心事困扰,“这座城市里充满了三教九流之辈,有英雄,有小人,有智慧的人,有平庸的人,他们有的高尚,有的卑鄙,还有一些我们凡人说不清的力量。你来自的地方或许并无诸多限制,但是在这里,你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孩,再怎么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安德洛墨达瞧着他在阳光照射下那张沧桑的脸,正想感谢,却忽然看见了自己未来的样子,但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难道,我真的命运并不像我想象那样悲惨?
“谢谢。我会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命运在呼唤我,而这也是我来到雅典的原因。”
“啊,命运!多么可怕的东西,”老人粗粝的声线似是被无情地拉动,止不住地抖了起来,眼神中满是后悔,“我无比惧怕它,怕得像是一条愚蠢的鱼,忘记了自己还会游泳,还没怎么挣扎,就投降了。”
一股浓烈的不甘涌上心头,这多么的相似啊!那种面对诅咒时束手无策的绝望像阴湿的蛇一瞬间爬上了安德洛墨达的后背,巨大的尾巴死死锁住她的咽喉,悚然的嘶嘶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不会的!不会就这样结束!”她就这样喊了出来,一下把自己和老人都惊到了。
空气中只剩下了海浪翻涌的声音,哗啦呼啦的,一遍遍冲刷着不远处的码头。
“是啊,也许你说的对。虽然我已酿成大错,但我还有些时日,我就用这剩下的时间来偿还我的罪孽吧。”老人释然,转身向甲板上的手下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来人呈上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老人小心地接过,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条穿有玛瑙石的头绳。头绳是用亚麻简单地编织而成,技艺算不上精巧,至于玛瑙石,红中带黄,略微透明,也谈不上多么璀璨;相反,这玛瑙还有破损的痕迹,并不完整。
安德洛墨达虽然对宝石首饰之类并无过多研究,但在母亲的熏陶下也知道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石头而已。倒是这盒子,做工精细,还镶有金边,比里头的东西贵重多了。
“孩子,自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到了我的女儿,”老人声音低了下去,“这玛瑙头绳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我这辈子啊是再也见不到她了。这头绳就送给你吧。”
安德洛墨达想要婉拒,可是看着这样一个时日不多的老人,拒绝是一种残忍,她也就点了点头,取过头绳,扎起了自己的一束头发。
“靠岸咯--”大船驶进码头,扔下船锚,搭好了下船的板子。
“谢谢您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宙斯在上,也祝您早日重新获得内心的平静。”
安德洛墨达向老人作了告别后,便牵着佐伊下了船。
雅典的市集热闹极了!
有诗人在石台上朗读自己的作品,动情地呼唤缪斯女神;有穿着奇怪的智者提着灯打量一个个过路的人,嘴里时不时念叨几句“我在寻找有智慧的人”;还有哲学家随机拦下年轻人问个不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便誓不罢休。更别提还有打扮各异的竖琴手、雕塑家、工匠、农民,商贩。
一人一马,安德洛墨达穿梭在市集中,左看看,右看看,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不同的人!他们说话的声音、舞动的手势还有脸上的表情都会引得她分析好一阵子。
原来这就是雅典,可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呀。
佐伊轻轻地咬了咬她的头发,安德洛墨达这才反应过来她要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填饱肚子对于她和佐伊才是最要紧的事。
兜里的金子只有可怜的一点点了,很显然最多只够两顿饭钱,住宿怎么办呢?
“嘿,我说大伙儿,有没有人能帮帮我,把那个挂在神像上的袋子取下来啊?刚刚不知从哪飞来的猫头鹰叼起我的祭品就飞远了,我一路跟来,才发现它给我挂在天神宙斯的神像上了。哪位勇士能帮我取下袋子,我就给他一小袋金子!”
金子!安德洛墨达的耳朵也竖了起来,牵着佐伊向围观的人群走去。
人群内,一个衣袍上镶有金线的商人急得满头大汗,双手又是合十又是摊开,“求大家帮帮我!再晚我就赶不上供奉赫尔墨斯的祭典了。哎哟,要是无上的赫尔墨斯收不到我的祈愿,我的生意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