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终于明了。
目之所及,没有被影响到的水手正坚守岗位,拼命地划动桨板。
安德洛墨达这才注意到珀尔修斯也是其中一员。他坐在靠前的位置,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脖子,背上的肌肉随着划桨的动作仿佛可以撑破衣服,壮实的胳膊则是清晰地呈现出发力的状态。
然而,好几个水手的座位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大船快速地前行着,仿佛再慢一点就会永劫不复。
安德洛墨达握了握拳,她的力气终于恢复了。她刚想开口说自己也能帮忙,就听到了一道如释重负的声音。
“好了,可以歇会了。我们暂时安全了。”克莱安提斯提醒众人,只是双手仍没松开舵浆。
划船的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但还是慢慢地划动着。
没有一个人停下,也没有人说话。直到克莱安提斯松开舵手,来到那些被捆做一团的人面前,开始松绑绳子时,才有人起身。
“她们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安德洛墨达还是心有余悸,塞壬那尖利的牙齿只需轻轻一咬,就能完全撕破自己的喉咙。
“不会了,不信你往后看。”克莱安提斯指了指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
原来,船身已划出去好一大段距离。那些礁石从远处看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奇怪的是,海面上居然有火?
“那是?”
“火。”珀尔修斯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缓缓说道:“妖怪大多怕火。幸好船上有人烤着鱼,不然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安德洛墨达看着那快要消失的火焰,本以为珀尔修斯还会说些什么,结果他却没声了,不由疑惑地转头看去。
蓝色的眸子里是从未见过的哀伤。
安德洛墨达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嘴唇翕动,似乎要开口,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安德洛墨达了然,他明明是想救她,却又平白无故挨了一耳光,现在肯定委屈极了。
她心生歉意,上前抱住了珀尔修斯,对方明显紧绷了几分。安德洛墨达靠在他肩膀上,安抚地拍拍他后背,解释道:“抱歉,珀尔修斯,当时我神志不清……”
“我差点就失去你了。”他没有听下去,而是自顾自说着,“如果再晚一步……我想都不敢想。你会被带去哪儿呢?我又去哪找你?塞壬会杀了男人,那你呢,她们会不会饶你一命?如果她们……”
他情绪越来越激动,混杂着恐惧和愤怒,一整个人的好像被鬼魂夺舍一样。
“珀尔修斯!”安德洛墨达提高音量,用力扯了扯他的衣服,“我在这儿呢,你瞧,好好的。”
他终于回过神来。一手搂住她的背,一手贴在了她的后脑勺,下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后悔地说道:“对不起,说好了要保护你,没想到还是让你陷入危险了。”
“没关系,我还扇了你一耳光,我们扯平了。”安德洛墨达开玩笑地指了指他的脸,随后又不确定问:“疼吗?”
毕竟那个巴掌印看还是很明显的。
“疼死了。”他嘴角下撇,泫然欲泣。
安德洛墨达知道自己那一巴掌是用了狠劲的,但又不知道这需不需要上药,只好问他:“啊?那这可怎么办啊?你需要药膏吗?”
“不用药膏,你摸摸就好了。”他小声嘀咕,眼里却充满期待。
安德洛墨达觉得他这样子可怜得好笑,但还是忍住了,右手轻轻地盖在了那个巴掌印上。珀尔修斯借杆上爬,左手完全包住了她的右手。他闭上了双眼,嘴角却翘得老高,一脸幸福的样子。
“咳咳。”克莱安提斯出声打破了珀尔修斯甜蜜的氛围,惊得他一个炸毛,不甘心地放开了她。
“你的弓箭,拿好。”
安德洛墨达接过,懊恼自己竟然会主动松开武器,就这样被塞壬完全操控。她清点了一下箭筒,还好那三支银箭都在,普通的箭矢却少了好几只。
“珀尔修斯发现用火可以暂时击退她们,我就用了下你的武器。不过他提醒我了,这三支银色的是不能动的。”克莱安提斯看出了她的疑惑,出声向她解释,“你放心,下次上岸,我再帮你做几支。多亏有你的帮助,不然,我们还会损失更多的人。”克莱安提斯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我只不过射出了第一支箭而已。”
“不。虽然这么说很不公平,但你帮我们转移了注意力。航行于大海上的多是男人,塞壬也是认准了这一点,因此她们的歌声只会针对男人。你听到了却没受影响应该也是与这一点有关。后来,她们看见了你,”他对手下打个打手势,示意他们继续给人松绑,才继续说,“我想是因为你在她们眼里比我们有价值多了。”
“她们可真会挑。”阴阳怪气。
克莱安提斯当青年是空气般,不作理会,接着讲道:“后来,我接连向她们射去了带火的利箭,又让人往船身两侧倒下香油,海面上升起了火焰,传来了她们痛苦的叫声。我知道这法子用对了,但也不敢耽搁,便利用她们喘息的间隙让还能行动的人快速划动桨板。
终于,我们逃了出来。只要远离了礁石,她们就没有机会再攻击我们了。”
“真是惊心动魄啊。”安德洛墨达感慨道,继而又有些疑惑,“可我来到甲板上时,很明显你们有些人是事先做好了准备的,为什么其他人却没有呢?”
克莱安提斯略显愧疚,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向了远处的天际线:“老实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走过这条线,我和我的手下一般是运送货物,走的也是众人熟悉的海道,赚不了多少钱,但也足够我和妻子生活了。但不久前,上天赐给我了一个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