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仗义,只是既然袁将军未受波及,自然是清白无辜,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倘若任由物议四起,岂不是对大理寺处决结果不满。”
袁森听完深受触动,站起身来,深深作揖。黄育芩安坐如常,心安理得地受了礼。
“哒!”黄育芩放下茶碗,盯着指尖的茶渍:“人这一辈子,万不可行差踏错,尤其是像周老将军这样位高权重之人。若是教人抓了把柄,必然是万劫不复的大罪。也只有像袁将军这般谨慎小心之人,这才幸免遭罪。”
“虽是谨慎,若无人相助,恐怕我已经身死黑狱。我曾经暗自决心,若是有朝一日,黄相能用得上小的,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黄育芩举起手,示意袁森停下:“十年前在家父寿宴上,我便觉得你是聪明人,袁将军韬光养晦这些年,必然对如今天下形势亦有见解。”
袁森见黄育芩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然而风度修养绝佳,口齿颇有条理,显然自幼便深受黄相及相府名师教导,也不敢轻慢,躬身请黄育芩赐教。
黄育芩笑道:“将军有所不知,现如今已不是静观其变,保存实力的时机了。皇室衰朽,朝廷党争,九州割据,群雄并起。若你不旗帜鲜明地立起来,在朝廷眼中便是心怀二心,在我的眼中看来,却是效仿吕不韦奇货可居,在其他军阀看来,便是敛羽蛰伏了!袁将军的处境危矣。比起占据河北的李奇山,无论是军民人口或是粮草,袁将军此处尽皆比不上。若我是李奇山,面对曾经产生龃龉的故人,也就是袁将军,何不率先发难?况且更有驻军江东的萧道先隔江观望,枕戈待旦。如今唯有周明夷将军才是天命所归,方才你在暗室,想必听得我和周明夷的对话。若是你同意襄助他,我背后的相府和你也有从龙之功,相较于困守宛州,岂不美哉。”
黄育芩所言皆是大逆不道之语,袁森心中反而有了底。初见相府公子与周明夷搅和在一起,袁森心中不知他俩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更不知黄育芩的背后是否由相府指使潜伏在周明夷身侧。
于是袁森只好将这二人关起来,再暗中偷听他们对话。袁森思索一番,决定先将黄育芩提出来,探听虚实,黄育芩竟然并无保留,全盘托出,甚至隐晦地暗示,这也是京中相府的意思。
“家父如今位极人臣,然花开花落自有时,无论是中兴之臣,或是开国良臣,只要我黄门留名青史,便是不负于祖宗盛名,亦是不愧于后代子孙。”
袁森击掌道,既然如此,便将周将军请出来吧,说罢,连忙唤人:“来人啊,快将周将军请出来!”
黄育芩连忙制止:“袁将军莫要心急,我另有两事需要嘱咐于你,我此番前来,是瞒过京中耳目,袁将军与黄府的结盟切不可外泄,以免人多口杂。若是走漏风声,日后兵临京城城墙之下,我们里应外合便再无奇效。再者,家父已然将联络各地英雄之事全权托付于我,相府在各地的暗桩由我接掌,若需联系相府,直接找我即可。”
袁森连连点头,黄育芩这才示意:“将军现在便可请出周少将军,共商整编队伍之事了。你与我的谈话,也不必教他知晓,你只令他知晓,你愿意追随与他,这个人情,是我该卖你的。再者,周将军与家父原先诸多误会,想必多年芥蒂难消,也不必多提及我的父亲,我与他只当前尘一笔勾去,自我与他起,新结山海盟!”
周明夷在厢房之中心急如焚,暗自后悔同意让黄育芩孤身前往,忧心他泄露身份。就在周明夷焦灼不安之际,他终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门被重新打开,两名护卫客气地替他松绑,谦恭有礼地引路。引入中堂后,只见袁森与黄育芩闲闲地坐着聊些本地的风土人情,袁森盛意拳拳,邀请黄育芩暂留些时日,自己也好尽地主之谊。
黄育芩见周明夷露面,便示意他落座。黄育芩一脸莫测高深,周明夷当然不知先前二人的对话,然而他肉眼可见,袁森对于黄育芩更为尊敬。
黄育芩背着人偷偷向周明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如有疑问稍后再议,却不足以打消周明夷心中的疑虑,周明夷只好打迭起精神应付周旋。
后来周明夷问起黄育芩关于袁森态度前后转变一事,黄育芩那时正躺在袁将军府的水榭中的软榻上,手中闲摇着纸扇。黄育芩的动作凝滞了片刻,略微想了一想便阖上纸扇,以扇柄轻击自己的额头。
“关押你我的厢房之外定然留人听墙角,也怪你我不小心,泄露了身份。”
“只是这般简单的缘由?”周明夷不可置信的表情。
“此言差矣,缘由并不简单。千万不要小看这一丝血缘联系,关键时刻它能决定很多。”黄育芩轻声道,自认为若非这微末血缘,他黄育芩自己未必也愿意重新谋划。眼前的周明夷是行伍出身,豪爽直率,便不会想到以此来为自己正名。
周明夷将信将疑,恐怕黄育芩也曾在其中斡旋,袁森后来不曾为难,想必黄育芩已经说服了袁森,想通其中关节:“难怪昨日,袁焕先提了你问话。”随后周明夷眯起眼睛,“后来你又与他说了些什么?”
黄育芩不习惯自下而上仰视的视角,他坐起身,向周明夷勾勾手指,周明夷会意,取过一张圆凳,坐在黄育芩的身侧。
黄育芩只是将与袁森曾有一面之缘之事隐去,大略地将他与袁森的谈话内容复述一遍。周明夷如听天方夜谭:“我何时通过你与黄相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