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毓蔚打量着如释重负的黄毓英和抵在他腰后的雪亮匕首,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位壮士,你的要求,我们已经悉数照办,还望壮士信守诺言,放开我的幼弟!”
黄毓蔚扫过黄毓英脸上的紧张懊悔的表情,而他的身后壮士的容貌似曾相识,倒是点醒了他。
“没有良心的弟弟,父亲因你遭人劫掠失踪,茶饭不思,忧虑过度以至于卧床不起,待你回府后,必要亲自向父亲谢罪,以后不可再任性而为。咱们回去后,一家人守在一起,过好安生日子吧。”黄毓蔚伸出双臂,仿佛如果周明夷放开黄毓英,他便会第一时间接住他。
黄毓英在周明夷的怀中挣脱了几下,却丝毫不能腾挪半寸。
“我放开黄毓英,换你们一家守在一起?”
黄毓英心中暗道要糟,连忙向黄毓蔚使眼色,示意他赶紧闭嘴。
黄毓蔚仍旧继续道:“不错,父子兄弟,血浓于水,壮士如今这般铤而走险,想必为了远在家乡的亲人衣食无忧,将心比心,壮士必能理解在下。”
周明夷在黄育芩的颈后大笑出声,震得黄毓英头皮发麻:“真是兄弟情深啊,只是我将黄毓英放归,谁又能还我阖家团圆?”
“方才我观你相貌举止,甚是熟悉,想必壮士便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周明夷了!”黄毓蔚脸上的笑意冰释雪融。
周明夷没有回应,默认了黄毓蔚的断言,将目光转至黄毓英的身上。
“歹人欲对父亲不利,身为人子,断不能将如此危险之人放归于野。小弟,若是误伤了你,莫要怪为兄心狠!”黄毓蔚的声音不大,足够让身边的黄康听清。
黄康举起手臂:“方才探子已经查明,周围并无伏兵。虽然蟊贼不足为惧,但是纵凶归山亦不可取。全体听令,攻坚准备!”在炎热的日头之下,精良的相府护卫瞬间举起弓弩,对准了周明夷。
被数百枚寒光冷铁瞄准,黄毓英瞬间惊出冷汗,黄康的指令若飞鸟落地:“射击!”
对峙形势骤变,周明夷一手将黄毓英护在怀中,另一手握着匕首狠扎下去,跃马疾驰而去。数箭齐发,银色光束直冲背后而来,黄毓英从未遇过如此凶险之境,吓得闭上了眼睛,风声在耳边呼哨,周明夷发出一声轻哼,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风中隐隐传来黄康的声音:“此人为山中贼寇,无论死活,捉住重重有赏。”
黄毓英抓紧了周明夷的前襟,周明夷沉声道:“我对此地熟悉,有把握甩脱他们。”黄毓英眯着眼睛,仰头只能看见深绿树荫筛过的碎金似的光点疾速后退。
不消盏茶的功夫,黄毓蔚等人便被远远地甩在身后,黄育芩的后背紧紧贴着周明夷的胸膛,触碰着对方的心跳,竟然与自己的此刻的紊乱的心跳毫无二致,疾如擂鼓,逐渐重合。
黄毓英松了一口气,马儿惊魂未定,扬起前蹄,想要将背上的二人甩落,周明夷双臂环过黄毓英,紧紧勒住马缰。马声嘶鸣,黄毓英喃喃说了一句,周明夷没有听清,却不防马儿失了前蹄,被横在前面的藤蔓绊住,二人双双从马背上跌落。
马儿趁着二人摔做一团之时,撒开蹄子,很快消失在丛林深处。周明夷半坐起身,懊恼道:“平日里风浪见惯,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他转过身,看向黄毓英,“你没有受伤吧?”
在摔下来的时候,周明夷便护住了黄毓英的头部,加上此处土地松软,因此并未受伤,黄毓英于是摇摇头。
“你的胳膊!”黄毓英这才发现周明夷的胳膊正在流血,洇湿了半幅袖子,应是方才为弓弩擦伤,后来马匹发狂,导致伤口裂开。
此地不宜久留,黄毓英在周明夷的指导下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周明夷走在前面开路,黄毓英跟在后面,只见眼下越往密林深处走去。
“你不怕他们放火烧山?”黄毓英皱紧眉头,低声的问道,“反正此处在城郊。”即便是起火,也殃及不到皇城之中,必然不会有人刻意追究达官显贵之子。
周明夷轻笑一声:“昨日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曾在想,天下人恨不能得而诛之的黄徽文怎会将儿子教得这般温吞柔弱,见识过你的哥哥之后,我再不敢存这样的念头了。”
“若不是我三哥意外前来,想必此刻你已经遂意了吧,看来小周将军还不习惯阴沟里翻船的滋味,再多来几次,便也习惯了。”黄毓英心绪不佳,说话含枪带棒。
周明夷闻言驻足,回头去看黄毓英,认真道:“我方才所说,自己再不敢存这样的念头的意思是,我若是知道黄毓蔚存着这样的险恶用意,便不会挟你涉险了。方才弓弩齐发之时,我吓出一身冷汗,直到现在,我仍旧感到阵阵后怕。”
周明夷的目光专注认真,漆黑的瞳孔夹杂了别样的情绪,黄毓英嗤笑道:“我虽然涉世不深,但是落雁关的小周将军的薄甲轻骑,奇袭敌军的飒爽英姿在京中说书人的口中可是活灵活现呢。雪浪直奔健欲飞,红缨横扫疾若电。闺阁女子应有憾,无缘亲见伟丈夫。”
“一派胡言。”周明夷羞恼怒道,继续赶路。
黄毓英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笑意,连忙赶上:“早年间,市井街坊内流传着关于你的传奇话本,我也曾拜读一二,直将你比作霍嫖姚第二。”
“霍嫖姚是何等少年英雄人物,如今我只是落草贼寇罢了。”
“对不起。”黄毓英自知失言。
方才活络起来的气氛再次凝滞,黄毓英紧跟在周明夷的身后,却又隔着天堑鸿沟。此处人迹罕至,草木丛生,锋利叶片割开周明夷的手臂和脸颊,流出细细密密的血丝,他还得时不时提醒黄毓英小心脚下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