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惹事啊年轻人,脾气也最好不要那么大,以后容易吃亏的。”
酒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脆响。
喻成抬眼看了看围成一圈的人,抬了抬手,音乐声停了下来,远处有不明所以的客人疑惑着皱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喻成的声音穿透性极强的响了起来。
“今晚所有酒水半价,大家喝好!”
欢呼声中,音乐声再次响了起来,喻成正要拉着赵赢回休息室,就见他转头离开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跟了出去,却发现这人并没有走远,就坐在后门的台阶上,视线遥遥,落点是空的。
喻成什么都没说,跟他一起坐在了台阶上,递过来一支烟。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两个小时,谁也没说话,喻成坐得屁股疼,实在受不了了打算起来活动一下圣体,就见赵赢又先他一步站起来了。
“去哪儿?”
赵赢动作顿了顿:“回家。”
这一晚,赵赢离开了上林市里,买了一张最快出发的车票,随便坐了几站,在车上,他看见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男人的背影。
“老师……”
赵赢下意识跟着他,在这一站下了车,又上了公交车,看清那人的脸之后发出不知何种心情的叹息,然后先他一步下了车,落在了这个小镇里。
等喻成他们遍寻不到人时,赵赢已经谈好了房子,光着膀子站在小菜点的后门卸土豆了。
不想去想,那就躲一躲吧。
赵赢很少产生这种逃避的想法,因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这一次,即使不逃避,他依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如果不是我,老师的确不会死。”
赵赢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这样想过,辗转反侧,痛恨自己,他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痛恨什么,但他就是痛恨自己。
冰啤酒顺着食道进入胃里,冰冷的感觉蔓延到全身,赵赢把易拉罐随手一扔,抬头看见卫东南正在看着他。
“意外之所以被称作意外,就是因为难有预兆,时间不能暂停,突如其来的事情自然就难以通过人力改变,我想你的朋友应该也明白,错不在你。”
错不在我?那在谁呢?赵赢垂着头笑了一声。
卫东南想和他碰个杯,又才想起他刚喝完一罐,没再递新的,举起之后灌进了自己口中。
他想了想,说道:“我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有一个室友,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很老实,也不爱说话,家境看着也不太好,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每次和他交流都有一种被他单方面孤立的感觉。”
“后来有一回,我请客,出去聚餐,我问他去不去,他拒绝了,但是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很明显是想去的,我想不到他拒绝的理由,就揽着他的肩膀推出去了。”
“那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他也是,其实是另外两个室友故意灌得,但没想到他酒量那么少。”
卫东南拿着啤酒在赵赢面前晃了晃:“你刚开始喝得那两罐,他喝完已经开始犯迷糊了。”
“趁他喝醉,我们开始问他问题,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喜不喜欢那个很性感的社科老师,很多问题,各种各样,我们才知道,这小子蔫不作声的,其实这个也很喜欢,那个也很喜欢,甚至连我们这三个灌他酒的他都喜欢的很,那你猜他为什么又拒绝我们的示好,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
赵赢侧着脸,微微偏头看他。
卫东南笑了笑,叹息道:“他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爸爸外出打工,每个月会把钱寄回来给他的爷爷奶奶,有一年在工地上意外坠落,赔偿款拿到了,但是不多,之后他去县城里上高中,寄宿学校,爷爷奶奶都得了病,为了把钱都留给他不愿意治疗,双双死在了他高三那年,他本来能考上一个更好的学校,因为这个,发挥失常,到了我们学校去。”
“所以,他觉得自己就像邻居亲戚说的那样,简直就是个灾星,谁离的近了都要倒霉,所以他拒绝和我们近距离接触,甚至准备周末出去打工,赚钱出去租房子住,但你说他真的是个灾星吗?”
“至少,我有一次好好地走在路上,没被天上掉下来的花盆砸破脑袋,还是他恰巧发现把我拽开的。”
“人有时候是会倒霉,但这谁也不能怪罪,如果本来就已经足够倒霉了,还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那这世界上也找不到几个能开开心心生活的人了。”
赵赢听着卫东南讲故事,讲完故事再讲道理,忽然觉得:这人确实有点做老师的样子。
赵赢本来并不想说那么多,他的大脑非常清醒,没有丝毫醉意,能说出这些话来,仅仅只是那点微不足道的酒精带来的冲动,以及向一个“其他人”倾诉一二的机会。
喻成那些人对他都太过了解,他面对着那些脸孔,即使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也说不出来这些话。
可是现在……
看着脚下的啤酒空罐逐渐变多,赵赢怀疑地看了一眼卫东南,发现自己确实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酒量。
直到最后一罐啤酒喝完,他站起身来。
“我送你回去。”
卫东南抬头看他,回答道:“可是我已经打过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我家老头儿睡得早,我出来还恰巧没带钥匙,难道你不应该收留我一晚吗?”
赵赢:“你家住几楼?”
卫东南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诚实回答:“二楼,怎么了?”
赵赢点点头,语气肯定:“没事,能回去,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