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掉毒疮后,喻枞的伤口像触底反弹般极速愈合,他也借此学会了宋十川最擅长的本事,把假话和真话融合得毫无边界。
“我的每一幅画都是我的孩子,这句话我不会收回,但要加一个补丁。”喻枞深深地看着他,尖刀一样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的厌恶都刻在他身上,只要自己一天还记着,那就一天不允许罪魁祸首遗忘。
“如果我的画和你有关,那我就要撕了它,如果我的孩子流着有你的血脉,那我就要打了它,我就剩这么一点活命的血,不够再养一个像你这样的alpha了。”
“你说……你说什么?”宋十川艰难地俯下身去,手指捏住了喻枞脚下的那幅画,抽了抽,没抽出来,再去抽,才终于把那幅千疮百孔的速写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那幅速写被一脚踩出了无数条抹不平的皱痕,他仔细地看着,红着眼睛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如果是画了你或者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把它……”
“够了!”一声濒临崩溃的怒吼打断了喻枞的话,那吼声可怕得像是野兽要择人而噬的咆哮,那么暴戾那么疯狂,可他眼中却是落下泪了,哭他那颗心装不下的痛苦和委屈,仿佛他才是什么饱受折磨的受害人。
结婚?
“宋十川好像要结婚了。”
喻枞下班的时候,沈澜开车来接人,他看一眼喻枞的表情,继续道:“听说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oga,学画画的,拿过很多奖项,我好几个同学都知道她。”
“最近有人看到她和宋十川一起吃饭,又去逛街买戒指,还听说有不少别的动静……”
“那太可惜了,”喻枞淡淡道,“我是说那个oga。”
“确实可惜。”沈澜附和着,把车开得更快了一点,不知为何,他的心跳也跟着变快了很多,舔湿了几次嘴唇才成功开口:“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喻枞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看向窗外,属于这个城市的风景正在不断倒退,喻枞忽然想到,重生到现在的大半年里,他一步都没离开过这里。
自己以前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这座城市根本就不属于他,好像人活过来了,脑子还忘在火场里,所以才做出了那么多的蠢事……
“你……”久久没等到喻枞的回答,沈澜忍不住再次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
“滴滴滴滴滴——”刺耳的喇叭声陡然响个不停,暴躁地撕裂了二人之间平静的氛围。
沈澜在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的车飞快逼近,条件反射地一打方向盘靠边停下,猛踩剎车带来的巨大惯性让两人都狠狠晃了晃,又被安全带用力拉回来。
那辆黑车也反应极快,在刚超过他们十米的地方突兀急剎,驾驶位上的人猛然推开车门,阴沉着脸朝他们走来。
看清对方的模样,沈澜也气得扯开安全带下了车:“宋十川你他妈又发什么疯!”
宋十川嘴唇紧抿,怒气冲冲的沈澜被他完全无视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副驾驶座,刚要伸手,又在喻枞警惕而冰冷的目光下停止了动作。
他的手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好像回到了四五天前,他捏着那张写满红色字迹的肖像画落荒而逃的时候。
——是的,他承认了,那就是落荒而逃,他不敢听那张被他深吻过无数次的嘴唇再出什么可怕的话语,所以他失魂落魄地跑了。
他回到他们住了半年的房子里,一切家居摆设都是老样子,是他在把房子买回来以后,又把搬去小出租屋里的一些东西重新搬了回来,然后亲手把它们一一归位的。
每放下一件物品,宋十川心里的惊异和慌张就更上一层楼。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他以为该有的模糊和犹豫。
他的时间就像在这间屋子里停止了。
面积三百的大平层,对穷奢极欲惯了的宋十川来说还算小了,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这间屋子重新走了一遍,但他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个小时,脑海中翻涌不休的回忆也无法填满他身边的虚无。
他在等什么呢?他好像知道了一个自己不敢去触碰的答案。
曾经有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的人,他总会坐在宋十川的身边或者身后,目光永远关怀而温柔的笼罩在宋十川身上,眼中含着纯粹又真诚的笑意,好像无论发生都不会离开
当时他明明是在演戏,明明很想把这个人赶走,很想放下提防地和自己的下属交流。
可当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这间屋子,去到他们约定好的便利店,可以面对面交流真正重要的信息时,宋十川却已经想不起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了。
他只能回忆起喻枞看着他的表情和目光,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好像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曾无数次的回头与他对视,要确认他依然还在看着自己,才能放心地继续投入这场虚伪的表演。
原来他早已输给了这场无孔不入的温柔入侵。
“喻枞,明天我要结婚了。”宋十川终于开口了,他的喉咙像是风干的盐碱地,嘴唇焦干泛白,一点看不出是个马上要迎来大喜事的准新郎官。
宋十川毫无喜色的脸对着喻枞毫无表情的脸,喻枞脸上甚至还有点不耐烦:“所以呢?”
这几天宋十川没有再去家里赖着他,隔壁的保姆和厨师也撤走了。
但每次他下班的时候,宋十川的车都会出现在他公司楼下,而喻枞从来都当没看见,他自顾自地走路,搭乘公交,宋十川也自顾自地跟着他,看他回家了再自己离开,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