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像和墙壁也随着大火缥缈起来,形影绰绰,灰烬四起,转瞬间,眼前的场景悉数退去,竟变了一番风貌。
定睛再看时,两人哪是在什么大殿,而是在一处寒潭之上,脚下是结了三尺厚冰的冰面,陆修手持拨云剑,对着冰面一劈,冰层炸开,眼前陡然腾起一丈高的水瀑,冰下水流自动分成两簇,一左一右,飞流而去。
流水分开那处,恰好能容一人通行,陆修走在前面,一路劈开拦路的铁链,两人走了一盏茶功夫,面前忽然开阔,一道金光闪闪的灵符墙壁拦在面前。
那里面有人声,好像有人听见响动,小声低语起来:“这是来要咱们的命了?”
另一人道:“不如跟他拼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别白费力气了,咱们的灵脉已被封住多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其他声音苏灵都比较陌生,唯独这最后一个人声,她听出来了,这是前些日子在路上听说的,去年霜林集会时松阳派失踪的远亭道长,没想到还在此处关押,没被炼成生魂。
“呵。”苏灵冷笑一声,她正好有些话想问问这位远亭道长,没想到在此处遇上,也算歪打正着。
六年前在霜林,松阳派的远亭道长当众站出来检举,说他收到了苏暮山的亲笔书信,邀他到风陵山庄一聚,哪知刚到府上就被囚禁,苏暮山竟要将他炼尸,幸好得冷松吟搭救,这才逃了出来。
思及此处,苏灵弹指飞出三枚魂钉,“当当当”三声响,灵符墙壁瞬间破开一道裂痕,苏灵大袖一拂,金光瞬间熄灭在她的袖中。
众人眼前一下便清明了,这些修士东倒西歪躺在各处,约莫有百八十人,服色各异,有名门修士,也有无派散修,见到灵墙一倒,都向着这头递来目光。
目光交接的一瞬,众人本以为这是新送过来被掳的两个修士,可当看清时,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那人好像是玄清派的陆天师?”
“就是陆天师!”
松阳派的远亭道长闻言也看了过去,那人长身玉立,面容清冷,睥睨世间,可不就是陆修,而他身旁那人,远亭道长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迎上几步,试探问道:“是你?风陵山庄的苏灵?”
中原的修仙之人,没有人没听说过风陵山庄,几乎每家仙门,都参与了那场诛邪,众人皆知,苏家无一人生还,包括苏庄主的独女苏灵,她跳下了伏骸崖,估计死得渣都不剩了。
可此时此刻,远亭道长竟然对着面前那人叫着苏灵的名字。
这寒潭之下,终日不见日光,冷气直往骨缝里钻,此时此刻见到早该死去多年的苏灵,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冷意更浓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道:“难道她是来寻仇的?”
有人道:“也不怪她寻仇,当年的事,中原的仙门大都有份,可如今看来,炼制生魂的哪里是苏家,咱们都被真正的恶人戏耍了!”
苏灵听着这群人的议论,心中已泛起一丝不耐烦,她并无太多时间跟他们上演相认和报仇的戏码,这些人对于她来说,都过于微不足道了。
她上前几步,横眉冷对道:“想活命的赶紧走,想死的我也不劝,这处地方有地下的暗河,地宫随时可能坍塌。”
众人一听,赶紧挣扎起身,也来不及细问,只能匆匆对着陆修和苏灵揖上一礼,道了数声感谢。
“多谢陆天师,多谢苏姑娘。”
往外逃去,经过苏灵时,有人对她道:“对不住,对不住啊。”
苏灵并未看那人,目光却锁上了远亭道长,他自知理亏,闭目不再多言。
苏灵一步步走向他,抬手召出一位鬼差,一提拎便将远亭道长的后衣领拿住,一路从地冢中拎了出来。
远亭道长年逾五十,自霜林之战后,体格已经大不如从前,这两年更是力不从心,被鬼差一拎,感觉已经去了半条命。
去年他参加慕容昭组织的霜林集会,回家路上被掳走,之后就一直被关在五津观的地冢,一朝得救,还是被苏灵救的,他倒当真不知该如何对面。
他被捆住手脚,半跪在苏灵面前,沉默半晌,他道:“不管你信是不信,当年我并非故意陷害苏家,我的确是收到了你父亲的亲笔信。”
苏灵眼中并无太大波澜,她怀抱双臂看着远亭道长,一言不发。
远亭道长缓了一口气又道:“只是,这些年我时常想到那封苏庄主的书信,那字迹虽然像,可有些笔墨细节并不相同,我的确是被一封假信给骗了,后来到了风陵山庄,我被两个风陵山庄的弟子挟持,关在密室,后来想来,那两个弟子应该也是假扮的,目的就是故意把炼制生魂之事嫁祸给苏家。”
果然如苏灵所料,当年桩桩件件佐证苏家炼制生魂的证据,不过都是幕后之人扳倒苏家的欲加之罪罢了。
包括这个远亭道长,他不过是蠢了一些,被人利用,并不算她真正的仇人,可苏灵看着他,依旧按捺不住内心的无名之火。
她冷冷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怪你,还是我不分青红皂白把你绑起来,应该跟你道歉?”
苏灵睨了他一眼:“就因为你是蠢货,就因为修仙界那千千万万的蠢货,就要我苏家一千多条性命陪葬,凭什么?”
远亭道长哑然。
“你当日那番话你可还记得,你说苏家一家邪魔,蛇鼠一窝,人人得而诛之,你以为的正道是谁?是慕容昭?是冷松吟,你鞍前马后多年,放着人不当,当狗,最后竟落得个被主人炼尸的下场,你可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