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傻孩子,怎么会想起问这些?
应允看着自己兽拟态的狐尾被应许的狼尾巴纠缠,再次无力地叹口气。
你应该跟你父母组成一家三口,这里头有我什么事儿?
应允对自己的定位虽是应许的父辈,但应许若真的父母双全,他也不过是一个不太相熟的叔叔。
不过,看孩子被外伤内伤和易感期三重折磨,应允也没真的和应许计较什么。
能计较什么?一笔糊涂账。
到时候应许醒过来,还得跟他再三叮嘱,虫族里的那个“宁松雪”是假的,不要被它骗了。
应允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开口跟应许说,他傻掉了,魔怔了,看着那张和十多年前相差无二的脸,仿佛就被慑住魂魄般定在了原地。
明明当时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脑子是清醒的,嘴也是能动的,竟然没想着去宽慰应许一句,别害怕,反倒让应许担心他。
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都被虫子啃掉了吗?
现在好了,现在他作为长辈已经完全失格。
和应许纠缠的某个瞬间,他恨不得应许一口咬断自己脖颈,如此结束掉他的失职、胆怯和卑劣。
可是他还会晃神,为那张明知虚假却和记忆里相差无二的脸,心想如果宁松雪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很早以前,应允就已经放下对宁松雪额外的心思,只是作为朋友,希望他们兄妹俩能够平安归来。
为了能得到老朋友们在战场上的消息,应允削尖脑袋加入了好些政府牵头、军方负责的军工计划,但最后能稳定留下来的只那一两个,谷雨的神级机甲项目,还是他厚着脸皮去攀人情,硬攀来的。
尽管他后来不认同谷雨的理念,并因带走应许退出了项目研发,但也多亏了谷雨,他才第一时间知道了宁桦云拼死回归、其余人全部阵亡的消息。
这叫个什么事儿呢,二十四岁的应允认为自己经历过考入军校又被退学、接手家族产业又差点破产等大起大落,已然对人生的波折看淡看轻,但把应许带回来安置好后,他在这孩子的小床旁坐了一夜。
他隐隐希求着这孩子因为认床而放肆哭泣,他没有眼泪可掉,有个小朋友替哭也是好的。
但小朋友比他坚强,被送去陌生的养父母家,都一声不吭。
直到应允二十五岁这年,小朋友因为没有名字,才委屈巴巴地掉了眼泪。
他在那一瞬间想起宁松雪的玩笑话,出于这点儿私心,让小朋友的名字和他自己紧密关联。
奈何太紧密了,应许这会儿没了意识,还死缠着他不放。
这雨来的是时候,停的也是时候。
大雨冲淡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和信息素的气息,没有招引来草丛里的本地掠食者。
应允撑着散架的身子爬起来,稍稍拧干衣物上的水,应许还在烧着,他们需要找到更隐蔽的落脚点。
不过,应允抬眼望了望四周的高草,恒星从云里探出头,那潮湿的水汽慢慢灼热,慢慢升腾,这气候和植被很像是他和应许拜访过的某颗星球。
运气竟然这么好吗?应允正寻思着,忽地刮来一阵快风,于他的头顶。
他再仰面望去,看见了那绿金色的翅膀和白毛蒲公英玩味的笑容:
“哟,应先生,好久不见。”
这个星球正是柯柏杨林等人隐居的绿色行星。
他们降落的地点离地下洞穴不远,杨林收了翅膀停在他二人面前,机甲变为了青鸟的形态,跟在他身边。
这会儿应允和应许绝对说不上体面,但杨林若无其事,招呼应允起身,他把昏迷的应许拎到青鸟的背上,又把自己的制服外套脱了,丢给应允。
“往东边走三百米,能坚持吧?”杨林又拉了一把应许的胳膊,让他趴在青鸟背上,双手环过青鸟脖颈,见青鸟驮得稳当,才放心地松了手。
“能,不差这点儿力气。”应允咬牙抬手披好外套,紧贴着应许身边站着。
他们俩易感期没过去,头上还顶着毛茸茸的兽耳。
杨林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给应允扔了支口服抑制剂,又半蹲下身,按住应许肩膀,拨开他后脑勺的碎发,给他的腺体来了一针。
那应该是强效的抑制剂,一针下去,应许身上的兽化迹象就消退了。
应允喝的这支没那么强力,只是压制住了他身上的燥热,等他跟随杨林护送应许进入洞穴,他身上的兽化迹象才完全消失。
杨林说,今天另外四人都去了别处,留他一人看守大本营。
“要不要我把他们喊回来?”杨林把他们带到一处热气腾腾的房间,房间里有一方温泉水池,盛着绿盈盈的泉水。
应允看着这绿色不仅蹙了眉,“请柯副指挥官回来一趟吧,我们此行收获巨大。”
“行。”杨林一口答应,“这是疗伤的温泉,你们下去泡一会儿,有利于伤口愈合。”
“是之前的避世者留下来的遗产?”应允从青鸟的背上把应许搂下来,虽心里有些不适,但根据之前的信息,应允也推测出来这池水的来历。
“嗯,还挺好用,泡完这池子还能自动换水。”杨林说,“因为有这池子在,我们负伤不用再跑一遍战地医院。”
“换洗的衣服我放架子上,可能不太合身,你们凑合着穿。”
说完,他招了青鸟出门去,留他二人清洗疗伤。
应许再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一池子绿色黏液里,吓得他条件反射地弹跳而起,脑袋磕到了池子边缘。
“疗伤的温泉,和虫族黏液不一样。”应允倚靠在池子边缘,裸露着肩膀,他一下看出应许的心思,扬手泼了一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