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冷淡而复杂的语调,又带了点儿沈庭御独有的凉薄气息,他说:“你细致入微地观察着所有人,却唯独藏好自己,霍也,这不公平。”
霍也尝试启动车子,可是居然熄火了。
虽说岁数不大,但他驾龄多年,老司机竟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大概自己也觉得可笑,霍也扬了扬唇角。
后面的车辆开始狂按喇叭催促,他垂下眼把心一沉,重新启动。
还好这次很顺利,通过路口往城郊开去。
没有得到答案,沈庭御又转过头来,目光紧锁着他,说:“霍也,回答我。”
“关过。”
霍也淡淡地说:“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你见过教鞭吗?半米多长,很粗,摸上去的手感结实粗糙,甩到身上之前你甚至可以听到它撕裂空气的声响,再皮糙肉厚的孩子看见监管员拿起教鞭,也会软了骨头。”
“教鞭是比较常规的惩罚方式,对于我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监管员喜欢使用它是因为甩在身上不伤筋也不动骨,更不会见血显得太狼狈,但是青一道,紫一道,打狠了能叫你十天半个月都直不起腰,只能瘸着走。”
像是没注意到沈庭御异样的神色,霍也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边稳打着方向盘,一边无关痛痒地,继续说:“关禁闭之前还有个重要的流程,那就是在思过室‘反省’,反省期间也伴随着惩罚,但用不上教鞭了。”
“当疼痛成为习惯后,就不再能磨练学生的意志了,毕竟总有宁死不屈的硬骨头。这时候适量的电流更能让我们意识恍惚从而低头。”
说到这里,刚好停在了家门口,霍也按开车门的锁,看着他说:“还想听吗?我可以说得更具体一点,关于电击疗法。”
沈庭御紧抿着唇,硬邦邦道:“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那是哪些?”他说,“关于我有多脆弱?”
霍也并没意识到此时自己多么尖锐,近乎是咄咄逼人的程度了,原来他也不是任何时候都任人搓圆捏扁,无坚不摧的外壳下,拔光了刺的刺猬到底还是刺猬。
“只要被那根黑色的棍子碰到,一般人就很难保持清醒了,四肢开始剧烈抽搐,大脑陷入混沌疲软,身体素质差的可能撑不过十来秒就会晕过去,或者大小便失禁也说不定,在监管员眼里,那时候的自己就跟死狗没区别……”
“够了!”沈庭御打断了他。
霍也突然发现自己呼吸过于急促,便很快抑制住平息下来,恢复了古井无波。他眼眸深沉安静,无人能看透,那眸底是否暗流涌动。
像他们这一类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就是“没事”,可真的过去就没事了吗?
霍也呼吸了几个来回,这才带着略微歉意看向沈庭御,说:“对不起,让你听到这些。”
沈庭御胸膛起伏,唇色抿得发白,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善表达,郁结于心的模样。他沉默解了安全带,头也不回甩上车门。
霍也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仿佛瞬间与往日的每一天重叠,都是目送沈庭御的背影离开。
那么高傲,又那么孤绝。
没有回过一次头。
霍也坐在车里,停了十五分钟才走,没玩手机也没抽烟,就这么干坐着发呆。
最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霍也突然觉得这样子很傻,他踽踽独行这许多年,什么时候等过别人回头,真是傻透了。
霍也利落踩下油门,径直开回了市内那片城中村,狭窄,破败,逼仄,这才是他的家。
晚上洗完澡,高小缘发来一条信息,霍也擦着头发点开看了,随后关掉手机。
“我准备好了。”
校运会的第二天,霍也以为沈庭御会因为昨晚的不欢而散选择跟他冷战,不会再做他的破车了,但意外的是,沈庭御照常如约出门。
霍也带的小笼包,照常吃了;霍也带的那杯热豆浆,也照常喝了,没丢,没剩。
他都做好被沈庭御扔进垃圾桶的准备了。
不过日常互动也仅限于此,两人不像往常一样有那么多不必要的闲话唠嗑,平时沈庭御吃着早餐在车窗外看见一条路过的、长得有些潦草的流浪狗,他也要吐槽说“这狗真丑”的。
世界好像褪尽了色彩,任何事物都失去了欣赏的价值,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了。
等待廖正上钩的那几分钟,高小缘在空无一人的自习室里,紧张得掌心直发汗。
从来都是廖正约她见面,还没试过她主动约见面的。廖正收到消息时也诧异了下,却并未怀疑高小缘的动机,而是跟怀里的新女朋友要了一面镜子,然后揽镜自照。
“哎,你说,我是不是又帅了?”廖正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撩拨了几下刘海,还挤眉弄眼的。
“小廖总毕竟是校草嘛。”
那女孩儿偷偷翻了个白眼儿,假笑着说。
没多久,廖正哼着小歌来到自习室,高小缘把他迎了进来,谨慎带上门。
这感觉还挺怪异的,之前都是廖正迫不及待地关门,一听到关门声响,高小缘就想眼泪哗哗。可这一次,她才是设陷的猎人,心脏还是砰砰直跳,却不想哭,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手机被放在隐蔽的角落支好,镜头正巧可以把大半个自习室都录到,这个机位是高小缘精心调整了很久的。
不能失手,这次一定要录下他的恶行。
看到高小缘关门,廖正嗤笑,说:“都出来卖了,这么要脸啊?怎么,怕人见着?”
高小缘煞白着脸,惊慌摇头。心里却道你这个大坏蛋,之前确实是怕人见着,但这次我还非要让所有人都见着了,怕丢脸的应该是你这种道貌岸然的大坏蛋才对,什么时候受害者反而要承受口诛笔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