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那时真要国将不国了。
可惜这法术实在凶险,他到底还是没些把握,却也铁了心肠,想,左右不过是一条性命,便当他还了梅妃便是。
古嘉身边还有沁红,想来也不会受苦。
他想得不错,景晟的确舍他不得,只是不知是不是被古嘉吃了魂魄的缘故,倒仿佛与从前有了不同,下了这样的狠心,让他处处的受辱於人。
他心绪沈重,不知觉间,竟然走到了涂香殿去,殿前洒扫的宫女太监也是他旧日里认得的,那时心中感慨,倒有些难过起来。
大约是晓得了他被净身的事,那些宫人的言语之间,也都十分的谨慎仔细。韩雍满心的疲惫,也没有同他们说些甚麽,只是坐在那里,慢慢的忆起从前,不过片刻,便听人传话,说皇上来了。
韩雍不知这是偶然还是景晟有意为之,也只好出去恭迎。
景晟只是看他,似乎也有些惊讶,却慢慢走来,说,‘你还病著,怎麽跑了出来?’
韩雍低著头,想说些甚麽,但还是意气用事了,说,‘奴才才入宫中不久,不知礼数,私自的走来了这里,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责罚。’
景晟脸色微变,却没有发作,只是令四周的宫人退下,才说,‘听说你去见我了?’
韩雍见他主动提起,便不得不接道,‘不是甚麽事,不应教陛下劳心。’
景晟朝他走两步,说,‘我不过冲你发了顿脾气,你便要这样待我麽?’
韩雍静了会儿,才说,‘当年的事,陛下都知晓了。’
景晟的脸色微青,便说,‘那些事,不必再提起了。’
韩雍抬起头来看他,景晟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只是同他说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再问,你也不必再多想。今後就同我在这宫里住著,你若要甚麽,只管吩咐下人去办,等你的身体养得好了,宫中你也可以随意出入,要见我也不会有人拦你。’
韩雍僵在那里,心口发闷,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他倒是明白的说出来了,这是要把我一辈子都关在宫里。
终於低声的说了句,‘陛下变了。’
景晟果然大怒,却忍了又忍,才又说道,‘既然如此,你也记清楚了,我不是你的幼弟,是你的皇上。’
韩雍又惊又怒,想,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痛极,便跪了下去,说,‘陛下,我从宫中私逃,自知已是死罪,却揭了皇榜前来,所为为何,难道陛下竟丝毫不知麽?’
景晟忍著怒气看他,沈声的问他,‘那你倒是同我说,你肯回来,是为了朕,还是为著你的幼弟?’
韩雍怔了一下,似乎隐约有些明白了,便反问他道,‘我待皇上,难道不比当年麽?’
景晟怒极反笑,看著他微微点头,说,‘若不是因为换魂之事,你又如何会疏远了朕?你如今怕是不记得了,朕却记得清清楚楚。可笑朕那时却一无所知,只当是哪里做得不是,得罪了哥哥。’
韩雍见他嘲讽得厉害,知道景晟心中必然怨恨他那时的疏远,心中实在难过,便说,‘我从来都是一心待你的,这与换魂一事毫无干系。只是你封了太子,我又是个不得势的外戚,如何再能与你来往?人人都说我凶星入命,必定短寿,梅妃若不是遇著了我,只怕仍旧在这殿中安然度日。我爹娘早死,原本就孤单,我在这世上也只你一个亲人,又何必牵累你?’
韩雍说这些话,虽有多半是真心,却还有几句,不能说出。
他是怕古嘉吃了景晟的魂魄,又怕古嘉太不知事,会对景晟不利,这才趁了削发的机会入定脱身,只是这话若要说出,只怕一个两个都是难保。
景晟忍著气听他说完,反而动了真怒,同他说道,‘真是一派胡言!你信那些做甚麽?便是真的,我也做了皇上,有龙气护体,难道还怕那些?’
韩雍为难起来,不知如何答他。
景晟凝神看他,虽有片刻的犹豫,却仍问他道,‘那你为甚麽要金蝉脱壳,避我而去?’
韩雍见他神情郑重,心里毕竟难过,便答道,‘我爹娘早就不在了,过惯了闲散的日子,若要我入宫为僧,我实在不情愿。’
实话却是说不得的,便是对著景晟,也不能知无不言。
景晟愣了愣,静了半晌,才轻声的说道,‘你总是这样,待你好也不成,逼迫你也不成,你教我如何是好?’
韩雍有些惊讶,微微苦笑,说,‘陛下只是求之不得罢了。’
景晟目不转睛的看著他,没有一丝笑意,只是轻轻的念著,‘求之不得麽?’
韩雍又说,‘若是年幼时的事陛下仍旧记得,便该明白微臣的心意。恳求陛下,念在旧日里的情分上,放微臣出宫罢。’
景晟的脸色有些难看,沈声说道,‘我不是你那幼弟!’
韩雍心一沈,跪了下去,固执的说道,‘在微臣心里,也只有幼弟景晟,再没有别人的。’
他那时不顾古嘉,只身揭榜归回,也是担忧景晟,也是想著要把当年被他取出的那孤魂,仍旧放回景晟身上。若是能够将那孤魂与如今的景晟合在一处,他便是耗尽心力,也不会有半点怨悔。
景晟的脸色变了,弯腰下去,手指扣在他肩头,慢慢的使了力气。
韩雍肩头被他捏得生痛,又见他颤抖得厉害,想要开口,景晟突然低声的说道,‘我若是说,我愿意??愿意雌伏在你身下,你还是要走麽?’
韩雍又惊又怕,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景晟半跪在他面前,仍旧紧扣著他的肩,仿佛怕他这就消失不见似的,也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