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里,爸妈都十分担心,女儿跟着一个大男人出去了。叶果解释是画廊求画被拒绝,于是登门拜访,这件事暂时就过去了。
回到一楼,她还是习惯性看宗跃的头像和朋友圈,什么都没变化,老吴也联系不上他。
这时进来一条手机短信,是一张照片,一个纸箱里横着插满了画,还有一幅画放在一边,是她在培训班时挂在墙上的展示作品,被吐槽像是老奶奶的伏尔泰石膏头像素描。
荆郁生的信息跟着进来:都在这里了。
叶果立刻打电话过去:“为什么决定还我?”
“它们没用了。”郁荆生说,背景里有人声,似乎是位女性,他对着那人说话,“你出去一下,我打个电话。”
他打电话时喜欢避开人,和之前一样。
等到都安静了,他说:“你是不是和画廊主睡觉了?终于也走上这条路了。”
叶果感觉到巨大的屈辱。
“和你没关系。”
郁荆生继续说:“不过他脾气不好,是对我这样,还是对你也这样?”
“我什么时候来拿?!”
郁荆生笑了,说:“随时恭候。”
第二天,叶果和爸妈说去外地见同学,已和画室请两天假,加上周日凑足三天。郁荆生给了她工作室地址,在河北,他似乎一直待在那里。
叶果还给黎虹发信息,等收到回信时,她已在高铁上。
“小叶,我不建议你去!”黎虹有点着急了,“郁荆生不会交出来的,这对他没好处,他不做没好处的事。”
叶果想过原因,郁荆生和陈瑞千之间有矛盾,他出于报复归还不是没可能,万一不归还,她立刻就走,不至于出现安全上的问题。
大约见她坚持,黎虹又退了一步:“那我找个人陪你去。”
叶果又拒绝,她只能说:“好吧!那你们不要白天见面,晚上不要吃饭了,人少的地方不要去!稍后我把当地朋友的电话发过来,你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话令叶果觉得像在学校里。出门时,爸妈也叮嘱了类似的话。他们令叶果觉得很幸福。
最后,黎虹还补充道:“我再和你说下他的个人情况。除了美术馆馆长职务,他也在做自媒体,艺术评论员,商业资讯,策展人……这都是他现在的身份。”
“他没再画吗?”叶果发现身份中唯独少了“画家”这一项,便对黎虹说起在chup的事。
“我不意外,他早应该放弃。”黎虹听完接着说,“每个人天赋不同,他的不在此处。天赋不可学习很难训练,最多是开发。可惜应试教育给了人太多错觉,技术和知识依赖寒窗苦练苦读可以,但觉知不可能。天才这个词被滥用了,认定天才有基本法,你符合,但他不是。”
叶果回忆,郁荆生的不足很早就暴露,他不承认,便单一强调技法。
“小叶,能不能不去?我觉得他恨你,不是我一个人那么说。”
“也许,他恨所有人。”叶果想起过去最艰难的日子。
挂了电话,叶果觉得有些疲惫,昨天睡不好,今天起得太早。她抱着包眯了一会儿,醒来看到手机刷了好几条信息,是画室的老师私聊。
画室老师:叶老师,刚才你ex来了。
叶果:啊…
画室老师:他还请大家喝咖啡了。我们对不住你,他看到你的画了。有学员在咨询肖像画技法,我们没经过你同意,做了一下展示。他正好看见。
叶果叹了口气,只能回答没关系。
他的微信没有任何信息,大概对此无感。
二人已经分手,肖像画也会放入仓库保存,或者干脆涂掉作为新画底色,永远消失在世界上。美好但短暂,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也不想再纠结。
高铁到达时刚过下午两点,叶果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连锁酒店,给郁荆生发了信息。
他回复人不在工作室,在千星美术馆,发来了地址,让她过去。
这里离北京很近,早期有许多制作仿制油画出口的工坊,之后伴随几个著名艺术家常驻,以及区域经济战略规划,如今文化创意已经是这一片的发展重头,出现了不少旅游公司、艺术馆,培训基地,艺术家沙龙和交流中心……
郁荆生的美术馆似乎没有正式营业。
门口只有一个讲座信息,主题有点渗人,叫做《心理技术牢房》…
美术馆所在的像旧工业园,外墙像是厂房。美术馆又有些特别,像推倒或者铲除了部分建筑,又用相同的材质重建了新的部分,令它看起来不是破旧,而是一种有年代感的深邃。
整个建筑内没有开灯,只在角落里放着旧灯,灯泡像是要坏了,光芒微微颤抖,空气中有轻微的电流声。
叶果走进去,黑色长廊里冷气压制过来,一个男声叶伴随冷空气飘来,令她想到第一次去教室找他,找遍了每个房间,最后在一个没有标识的空教室中找到了他。
“西班牙内战期间,斯洛文尼亚裔艺术家、建筑师阿方斯劳伦西克装饰了巴塞罗那一所监狱的牢房,共和党人把佛朗哥主义者关押在那里。每间牢房都被设计得像先锋艺术装置,选用的颜色和形状组合是为了让囚犯感到迷失、抑郁和深切的悲伤……”
他所在的房间有投影设备,像个多功能厅,下方坐满了人,他隐在在投影布旁的黑暗中,幕布正播放着实景图片,那是一个像是包豪斯设计的空间,地面凹凸不平,没有一个完整的平面。
郁荆生喜欢这种结合历史和理论观念的课题,曾经在大学里为此和老师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