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成鹤喜欢坐在书店偌大的玻璃窗边望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而小安也会细致地给他沏上一壶桂花乌龙茶。不过今天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在玻璃窗上连成了线,模糊了他的视线。烟雨江南,本来是幅极美的画卷,可是在他的眼中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场景。一到下雨天,他的心情就糟透了。哥哥死前的模样总会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怎么也忘不了雨水中夹杂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地面也因为湿漉而变得粘稠腥红起来。
书店的选址正是当年那块荒芜的土地,成鹤把这里买了下来,翻了大量建筑方面的书籍,最终建造成与哥哥一起生活的洋楼。哥哥在设计方面拥有很强的天赋,他俩以前的家融合了多种风格,是集大成之作。外墙采用的是水洗砂面,象征着乐观与力量的灰,让建筑外观充满质感。而在空间布局上,哥哥喜欢“无用之用”的空间感,4米层高,墙面的多重镜面设计,提升空间纵深感。对于细节的装饰也极具考究,厅堂采用多种颜色釉面的花砖,天花板上富丽堂皇的几何浮雕。每一寸空间,都像一座复古的魔方,承载着他和哥哥所有的回忆。而那些关于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家居设计等方面的书籍,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虽然极少有人阅览。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纪念哥哥的方式。
为了离开这里
,他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人、看书,还有找画。
他希望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心人,这样就可以与之交换愿望。可惜找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找到。他希望在书中能找出一丝答案,翻遍什么量子物理什么宇宙意识,找不到任何关于高维宇宙的线索。
因为与这里的人心意并不相通,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找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中的孤寂未曾减少半分,而呆在这里越久,复仇的烈火也越烧越旺。
五十年了,他依旧被困在这里,可他并不是那种轻易就认命的人,他不信,一幅破画能将他一辈子困在这。
他手中继续把玩着那张50块钱,又想起那夜无意中遇上的女收银,还有那个女收银反复告诫他的话。在他很小的时候,家族中就留传了这样一个传说:同心人如果得到异眼,就能替自己实现愿望。
如果没有料错,那名女收银便是异眼,要不怎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么想来,他原本紧蹙的眉头终于得到了一丝舒展。
“哥,什么事让笑得这么开心?”小安端着刚沏好的茶,端到他面前。
“小安,你被女孩子保护过吗?”成鹤突然开口问。
小安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按理来说,也是他去保护女孩。便摇了摇头,“没有。况且,我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女
孩子来保护。”
成鹤却慢条斯理道:“我就有。”
小安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八卦,但是他的表情早就出卖了自己,“什么时候的事情?”话音一落,语气中甚为不满,嗓门又提升了不少,“我怎么不知道?!”
成鹤卖起了关子,“以后再告诉你。”
小安还是不肯罢休,究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女孩子?成鹤怎么会需要一个女孩子来保护?
“以后是什么时候?”小安又追问了一遍。
“就是当我想说,而你又不想听的时候。”
小安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绕明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
成鹤起身,对他说道:“小安,收拾一下,我得出去一趟。”
小安望了一眼窗外,外面还下着雨,不解道,“可是外面正在下雨,你不是最讨厌雨夜出门的吗?”
成鹤没有吱声,小安知道成鹤不说话的时候就是打定主意了。赶忙点头,“好,我这就准备。”
吴忧走出大楼,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商业广场,就像置身在荒无人烟的苍茫之地。她强撑着的笑脸实在挂不住了,鼻头酸得要命。刚才口口声声说没事,可是怎么会没事,她分明难过得要命。想起自己花了很长时间准备了简历,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做了那么厚的PPT。原本还幻想着,如果自己拿到了这个offer,钟鸣再也不必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去工作了,因为她
也有能力可以为他分担买房的压力。那是他俩的家,她想和他一起努力。
她觉得自己更对不起陶欣,陶欣那么努力在帮她,偏偏自己是摊烂泥扶不上墙。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很凉,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最后又仰着头望着这幢写字楼,看来自己终究是与这里无缘了。路灯打在她空洞的眼睛里,令她的视线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吴忧,别难过,你早就应该习惯了的,况且这次你的竞争者实在太优秀了,输给他们不丢人。她心里默默地对着自己说着,每到这个时候,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夜幕之下,她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冷得快要窒息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她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钟鸣来的电话,问她现在在哪?
“我在……”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她的目光又朝着路牌望去,不等开口回复,只听见电话里钟鸣对她说道,“忧忧,你回头看看。”
她转过身子,就在那一刹那,有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对着她微笑,是钟鸣。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就像冬日里的阳光,吴忧最喜欢他的微笑,那抹微笑温暖了她的整个世界。
吴忧飞奔着扑到他的怀里,在头靠在他胸膛的那一刻,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每当她觉得累了倦了难过了,钟鸣总会在她的身后,给她一个个大大的拥抱。
因为钟鸣的存在,她可以原谅生活的所有不快。
“你怎么穿这么少?”钟鸣注意到她只穿了薄薄一件衣服,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别感冒了。”
吴忧被大号尺码的衣服包裹着,浑身上下暖哄哄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很想哭,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感动,眼睛突然变得热热的。“你怎么在这?”她嗓子有些嘶哑。
钟鸣朝她笑了笑,故作高深,“你猜。”他低垂着眼睛问她,“那你呢,你怎么在这?”
关于来面试的事,她一直没跟钟鸣说,想着offer到手再给他一个惊喜,显然她又高估了自己。现在的她很狼狈,耷拉着脑袋告诉他,“面试。”
“还是不顺利?”他感觉到她情绪很低落,她之前已经面试了很多工作,也一直不顺来着。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钟鸣清了清嗓子,“吴忧同学,你是在质疑我找女朋友的眼光吗?”
吴忧又被他逗笑了,“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