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全行了大礼,等了半个月查验之后顺着皇帝的口谕从此随在这位陛下身后了——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那盒脂膏在当天就被婕妤亲手打翻了,自己再见那位侍中的时候,亲自结了这次人情,和侍中一起抚掌长谈过。
他逐渐忘记了那位婕妤的样子,也忘记了那夜昏暗中散发的人影,只是偶尔看到自己手臂上结痂的长痕低笑着。只想着是命,那位婕妤最开始偏偏选中了那么一盒脂膏,也没什么防备,自然怪不得自己。
他终于肯换了住处,如今日夜都随着那位皇帝出入,缀在陛下后面觉得自己得了愿,剩下的日子只需要伺候好这位陛下就足矣,往上爬的台阶就近在眼前了。
李福全掌着灯在殿外候着,等里面的动静平息下来才去给自己提着灯添好油,继续等着天亮,陛下出来的时候第一个凑上去跟在他身后。
宫里入了秋,庭院中的叶泛起了黄,已经有几片等不及被吹落到地上。在皇帝面前的日子比不上之前清闲,但是他比之前更快地习惯这样的日子,习惯皇帝龙袍上熏着的沉香,也习惯和侍中那般的人相互来往,逐渐参与起宫内的事。
他现在没有觉得身不由己了,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太过冒险的事情只是提点几句,有些小事顺手就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怀中也不再塞着银两了。那些身外之物堆在他榻边的木盒子里,仔细算下来,自己是该换上更大的木盒了,不然都不够留住打点的那些银两或是其他信物。
偶尔想起来呢,会嗤笑之前在深夜慌忙掩藏木牌的自己,觉得赵财那时太听宫外人的话,一点没想到为自己打算半分,吩咐到自己手里的事情,那就应该握好,先伸手爬上更高的台阶之后,那些个大人交代的事情自然就会完成——再不济,也用不上费着自己的命,站得高一些,手底下争着抢着做这些事的人有得是。
当然皇帝的心思更难揣测一些,好在自己不用去管那些琐事,日夜跟在那位陛下身边,只需要时不时捧些好话,当然自己也不能算说错,毕竟整个宫殿都是这位陛下的,连这长安城,甚至他所知道的每一寸土地和居住在上面的人,都是这位陛下的。
李福全渐渐摸清了皇帝的脾性,时而捧上几句好话——大多是自己的一些粗话,惹得这位陛下发笑出来就好,哪管自己是何样子。
宫里又换了新春,他近日得的封赏也越来越多,李福全换掉榻边的木盒,将不要紧的银两都换成了金子重新揣到钱袋里压在自己旁边。至于之前每天都喝的肉汤也看不上了,再尝的侍候总有一股怪味,比不上皇帝哪天高兴赏赐下来的御膳,道道爽口,即使是些剩饭,也比他们平日的饭食美味上许多。
李福全听着自己越发尖锐的嗓音,不再纠结于身量上的变化,他托人问过御医,也只是听到一些含糊的话语,有跟没有都是一个样。只是更容易讨陛下发笑,也足够他不太费什么力气的往上爬。
或许过了两年,又或许过了三四年。他从在皇帝面前换班掌灯的常侍又升了职,能够随时跟在陛下左右帮忙通传些话,还有抱折子堆在皇帝的桌案上。
当然他是断不会碰这些东西的,一个是他完全看不懂,另一个就是他觉得自己爬上的台阶已经很高了,犯不上为了一点小利,惹得这位陛下猜忌——听说这几年朝中换了不少官,就连之前送自己进宫的那位大人也被全家抄了斩。
犯得什么事,他还是没能具体打听到。不过这已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说起来他还要多谢这位大人那时候的盘算,把自己送进宫中,才有自己如今的日子。
远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爹娘更是被他抛到脑后了,现在他过的日子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有时候入夜睡不安稳,梦里会梦到之前的婕妤和其他他看着死去的人,被惊醒之后也能很快平复下来呼吸,将这些人的死归给头上的天。现在呢,他也改了骂天骂地的毛病,只能看到眼前就是穿着玄色龙袍的皇帝。
今年的宫里分外热闹一些,刚入夏就有婕妤被封了昭仪——是这几年独一份的恩宠,皇帝也开始夜夜宿在那位昭仪所在的殿中,将年贡的花都栽在了庭院中,衬着偏殿更是艳丽。
李福全时常跟在这位陛下身后,现在对他来说一般没有什么麻烦事了。只是一夜,他后来想起来,怕是个无月的夏夜,星子点在夜空里发着光。殿里能听到女人的哭喊声和砸打东西的声音,他趋着小步预备进去的时候又听到自己陛下的笑声,混着后面的说明。
他低下了头,又转身退出殿外,离得更远了一些,就像几年前那样,待在庭院的角落,不去听皇帝说了什么,殿内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些哭喊和咒骂而已,那位陛下还没有发令,自己不能赶上去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他当然懂得识时务的道理。
庭院中种的菊花开满了,秋风将落叶吹到了地上。那位陛下来得更勤一些,他也只是偶尔瞥过那位昭仪一眼,穿戴着陛下的赏赐却不见什么喜色。李福全低下头喏声便出了殿内,果然没过几日,就听到这位昭仪有孕的消息。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皇帝听到消息的时候连吩咐他们备上了好酒,喝到醉酒,还是让他们扶着进了那位昭仪的殿中,至于剩下的动静,就不是他们能听得了。
那位昭仪更争气一些,诞下了一位皇子。李福全拿着明黄的绢布宣了旨,眼看一箱又一箱金银被抬进殿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