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蕾有些愣住,她没想到对方做背调居然挖得这么深。她斟酌着回答:
“曲一鸣的确存在不法行为,法不阿贵;同时,他干的勾当和为人品性,不仅严重影响剧组和演员,长期以往,会有更多的业内人士有样学样,把违法当做行业潜规,让整个产业链的生态往恶性循环发展,中国电视剧会日渐式微的。”
向蕾语气斩钉截铁,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下死手的最大原因。
人类最大的劣根性之一是容易被潜移默化。尤其是娱乐圈这类灰色边缘很多的产业,必须时刻得刀刃向内、刮骨疗毒,不能让像曲一鸣这样的人渣吸附在电视剧行业的参天大树上,逐渐侵蚀内里,日积月累必将烂至骨髓。
她不是圣人,也抱有一点私心——不忍看到卓宜生前心心念念的乌托邦变得如此难堪和污秽。
这个回答出乎冷俪的意料。她若有所思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
“所以你觉得高蕙与仁和没有触碰到你的底线,就可以小惩大戒的放过?”
未等向蕾回答,冷俪正颜厉色叱道:
“你是慷他人之慨,亏自己的情!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系列的事如果没有成功解决,会是个什么下场?你无非是离职再就业,但是潘佳琪和张咪会断送职业生涯,就算冷藏几年让公众慢慢淡忘,但是污点会一直烙在脑门子上。”
她说到兴起,语速更是飞快:
“而对公司造成声誉、名誉上的损害是不可逆的!尤其是时尚这块,公司很努力才在几年时间里搭上一点人脉,要是被仁和得逞了,全公司艺人就等着两三年内接不到任何封面以及要支付巨额租借时尚资源的费用!”
见向蕾沉默不语,冷俪情绪渐也缓和下来。她起身绕到向蕾身后,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我说这段话,不是在追责,而是想告诉你,身处什么位置就得牢记自己的立场。别人陷害你的时候,可没想过给你留个后门。经纪人这个行当,可容不下妇人之仁。”
向蕾听懂了冷俪想传达的意思。新传奉行锱铢必较有仇必报,所以当冷俪抓住了能让对方万劫不复的把柄时,就会加倍的利用,以牙还牙。
但她眼前接连闪过一条条油管视频下和杂志里尖酸刻薄的评论,还是没憋住这口气,心下一横:
“但我觉得您的做法无疑是杀鸡取卵。高蕙一事从公司的角度上看,的确是大获全胜;但是从国际形势上看,中国却丢失了重要的阵地。现在国外对es公告的态度,几乎都是批评和看笑话,我们的做法让近十年来坚持原创、勤勤恳恳,努力在国际上改变“抄袭”、“行为不端”刻板印象的中国时尚工作者们的成果,一夜之间付之东流。”
向蕾一口气说完,心里异常畅快。她当然知道顺着冷俪的观点,再随意奉承几句认个错,场面不会像现在这般寂静和尴尬。
见冷俪面无表情坐回椅子里,久久不吭声,向蕾已经做好被辞退滚蛋的准备。
而冷俪确实有些被向蕾的观点诧异到。
在行业沉浮久了,大家都会产生一个盲区——只做好眼前的事,谋最大的利,极少有人会横向对比整个行业的发展格局。
所以向蕾说的因es高定礼服一事在国际上产生不良的影响,她并不知情,乍然知晓,突然有些被鲠住。
但同时有些感慨,这也是她职业生涯里遇到的第一个如此独特的新手,不禁更多了些爱才之心。
良久,冷俪才开口说道:
“向蕾,你是一个会思考、有大格局的人。但我希望你把智慧用在经纪工作上。你我只是一盘大棋局上的棋子,移动和后退都由不得随心所欲。”
这已经是在给她台阶下了。向蕾即使和她观点不同,但明白冷俪的善意,遂乖巧的点了点头。
冷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示意向蕾接住,边说道:“你不用再跟着潘家琪,我对你另有安排。你先打开看看。”
向蕾疑惑的打开,首页是一份十分简单的简历。
简历上的人叫连霄,男,25岁。独立音乐人,伯克利大学休学中。
旁边还贴有张大头照——照片里的男人戴着毛线帽,刘海长长的几乎遮住双眼。
他虽注视着镜头,但眼睛失焦毫无光彩,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剪断尾巴的爬山虎,愁眉锁眼郁郁寡欢。
再往后翻,就是他曾经发行过的单曲和演出的一些照片,零零散散的。
“这是?”向蕾快速浏览完全部信息后问道。
冷俪笑眯眯撑着腮:“连霄是公司重要股东之一连世凯的儿子。他想做音乐,所以连总把他托付给了公司。但是你也知道,新传的艺人主要是以演员为主,在音乐方面没有太多经验和资源,加上这小子性格相当难搞,把我手上的初级经纪换了个遍都搞不定,所以——”
她故意没接着往下说,端起咖啡嘬了一小口,卖个关子。
向蕾识相的接过:“所以您打算安排我做连霄的经纪人。”
“没错。”冷俪一拍掌,又拿出一张纸:“因为你优异的表现,公司破格提拔你为初级经纪,归属经纪四组,这是你的任命。”
向蕾起身想接过,但冷俪又往回一抽,夹在指缝间:
“新传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你干艺人助理不到一个月,就无视需要两年的资历直接提拔到经纪人的身份。而跟你同在一组的,都是辛辛苦苦熬了几年才出头,你要当得起我对你的厚望。”
向蕾微微一笑,直接夺过任命书:“还从没有人对我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