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父母双亡,所有人都在、在说我是顾璟舟的未婚妻,一个两个不是盼着我为他守节,便是、便是想将我送去某人的榻上!”
她越说眼泪越多,偏偏这次不像以往,她抬手狠狠擦去眼泪,生了几分倔: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我样貌好,可如今我独身一人,身若浮萍,容貌便成了我的催命符!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姑娘,腆着脸对你百般勾引,你看不上我,我又何尝看得上自己!”
季辞微微蹙眉,琥珀色眸底隐有波澜,松开攥着她皓腕的手。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妄自菲薄。”
“季大公子——”
柳云诗仰着泪痕未干的小脸,扯了扯苍白的唇角,冲他自嘲轻笑: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即便我不想妄自菲薄,这世道便能放过我了么?旁的不说,我父母才去三日,尚且停灵家中,叔父和堂哥们便霸占了我的家产。”
她敛眸,语气低了些:
“你能想象么,堂哥他们几个大男人,打着照顾我的名义将我堵在房中,若非我的丫鬟以命相护,我恐怕早已……”
柳云诗最后一句话没说完,然而不用她再说,季辞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话的语气轻轻的,好听的嗓音在夜色中甚至有几分灵动。
然而听在季辞耳中却字字珠玑,每一个音节都如一刻钉子敲进他的心脏。
她所说的那些是他从前身为男子,身为勇毅侯府的掌家人,身为身居高位的权臣从未想到的。
季辞重新审视面前的姑娘。
少女身上湿了水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除了勾勒出她的曲线外,也愈发显出她的肩背淡薄。
她颤巍巍站在月光下,便如一朵在暴风雨中不堪摧折的海棠花。
想起昨日抱她时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季辞心底莫名划过恻隐。
他从前遇到的多是挟势弄权之人,要么便是刑狱中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之人。
而面前泪眼朦胧的,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失怙失恃的小姑娘而已。
即便她对他有些心机,也不过是迫于无奈的自保。
更何况,在他眼中,她的心机就如同孩童过家家一般简单,并没有真正的威胁到他。
他沉默地看向她,周身的冷意与疏离渐渐敛去。
恰在此时,春雪匆匆拿来披风,见到两人无声对立,愣了一下。
季辞回过神,看了一眼春雪,接过她手中的披风,略一犹豫,上前一步轻轻披到柳云诗身上,将她裹紧。
“夜里凉……”
话音未落,柳云诗忽然扑进他的怀中,一双藕臂紧紧圈住他的腰。
季辞一僵,这次却并未推开她。
“表哥,子琛哥哥,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方才死在湖中,下去陪南砚,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结果。”
柳云诗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来哭没哭,但季辞感觉胸前隐隐晕开一丝热意。
季辞顿了顿,视线顺着她抱着他腰的手臂缓慢上移。
柳云诗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埋在他怀中轻颤,仿佛将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就连最亲的人,都尚且如此对她,他又有什么立场站在道德礼义的制高点,来指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