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是想叫大房二房分家?”
林如海神色淡然的看着他,“不是简单的分家,是你放弃继承荣府出去自立门户。”
贾琏懵了,他几乎都要怀疑姑父是不是二房派来的细作了,否则好端端的为何非要他放弃继承荣府?他老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放弃继承权,那指定落到二房头上去了啊。
素来只有为了爵位争得头破血流的,哪有自己主动拱手让人的?这不是头号大傻子吗?
但凡说这话的是别的哪个人,他都要跳起来啐人一脸的,可面前这位是他林家姑父,他……他不敢。
贾琏怂了,压了压心头那股子火气,等情绪略微一缓和,他也有点思考能力了,以他对这位姑父的了解,定然不会信口开河,能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恐怕是真有什么不得了的缘由。
贾琏想不通,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索性直接开口说道:“侄儿愚钝,还请姑父明示。”
林如海没急着回他,事实上他也很犹豫。
先前他其实没想过费劲去捞贾家的哪个人,毕竟要收拾他们的人是当今天子,他区区一个为人臣子的哪儿来那么大的能耐?但是贾琏两口子一直颠儿颠儿的想方设法示好……要说贾琏这小子也是真能豁的出去,真想讨好谁那是脸皮子一抹揣兜儿里就上了,叫人都不好意思冷脸拒绝。
又思及准女婿私下悄悄说的话,“所谓的四王八公当年祖上
的确为大清贡献良多,但底下的子孙却一代不如一代,尸位素餐荒唐无度,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家里的子孙不思进取,就总琢磨着找捷径延续家族显赫,上蹿下跳的净跟着添乱,这样的勋贵在皇阿玛的眼里已然成为了毒瘤般的存在,是必定要除之而后快的,但这些人祖上到底也有功于社稷,只要不是真正罪无可赦之人,皇阿玛仍是会网开一面的。”
简而言之就是说,皇上只是想要将这些人一撸到底,而并非非要将人摁死了不肯冒头,毕竟皇上也是要名声的,不可能真做到赶尽杀绝,只要爵位收回来了,他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至于其他的,并不很在意。
心中又仔仔细细思量了一番,林如海这才缓缓开了口,“接下来这话,出了这个门就绝不能再提及了,顶多回去跟你媳妇两个人私下商议些事,其他人,哪怕是你的父亲也绝不能透露一个字,若不然……咱们可就该一起死了。”这话自是吓唬人的,贾琏这两口子都是最惜命的主儿,不吓唬吓唬怕不知轻重。
贾琏顿时就唬了一跳,心里那个砰砰砰的,别说什么小鹿乱撞了,那牛蹄子都快将他的心肝儿给踹烂了。
下意识就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两腿隐约都有些打哆嗦了,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姑父且说,我定将这张嘴缝死了。”
“皇上已经在准备收拾一些人了,
四王八公,一个都跑不掉。”
这要不是坐在椅子上,贾琏这会儿都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他都快吓死了好吗!
偏林如海却仍旧不急不缓的,甚至还优雅的喝了两口茶,这才在贾琏如丧考妣的表情下接着说道:“如今的贾家,就是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是注定要沉没的,若你不能下定决心弃船求生,那唯一的结局就是跟着这艘破船一起掉下去淹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贾琏猛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惨白着脸跟那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乱撞,嘴里还不听叨叨着,“贾家怎么会要完?娘娘才被封妃……”
“你们家里就没人想过,为何贤妃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出头,偏这样大的年纪了反倒突然之间得宠了?还一朝直接从宫女封妃,这是何等荣宠?你们竟一个人都不曾怀疑过?”林如海皱着眉一脸不敢置信,难不成全家上下就没一个脑子清楚的?
贾琏哑然,元春封妃,全家上下都高兴死了,哪个会往坏处想?
林如海无语,“常言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你们家越是猖狂得意,才越是容易犯错啊,等要清算的时候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的小辫子,想怎么收拾理由都是现成的……你怕是不知道,就贤妃上位这段时间以来,弹劾你们家的折子有多少了。”
大家族就是如此,枝繁叶茂人丁众多,不是嫡系
却到底也是顶着一个“贾”姓,再加上底下那些惯会仗势欺人的奴仆,那抖得比正经主子还厉害呢,京城贾家倒还稍微好那么一点,到底是天子脚下,但金陵那边可就猖獗得太不像话了。
贾琏腿都软了,颤抖着声音问道:“当真就没有法子了?”堂堂荣国府啊,怎么能说倒就要倒了呢?
林如海摇头,只道:“路子我给你指出来了,如何选择全凭你自己,只记住一点,无论如何绝不能泄露这个消息,否则莫说救你,连我自己都要被牵连。”
贾琏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走了,回到家中一头扎进王熙凤那屋里就撵平儿,平儿见他这副表情就知他有话要说,立马一甩手就出门去了,隐约还听见了一声冷哼,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后悔。
到底是正经夫妻,那两个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呢,她可好,身为奶奶的陪嫁丫头,本是头等心腹,却偏又伺候了二爷……如今是夹在中间了。
“这是怎么了?就是姑父没搭理你你也犯不着这副表情吧。”王熙凤一脸莫名,她觉得指不定亲爹死了他都不会这么伤心欲绝惶惶不安呢。
贾琏憋了一路,当即就“嗷”的一声一头扎进了媳妇怀里,“可吓死个人了……”
王熙凤:“……”出息。
这前脚还在嫌弃贾琏没出息呢,后脚听完他的话,她自个儿也傻眼了。
“奶奶你可千万悠着些,仔细咱们儿子,也不定就是
真的,你别太惊吓了啊……”
“姑父不会将没影儿的事拿出来说。”王熙凤的脸色也有些泛白,眉头紧锁,沉思了片刻便当机立断道:“我那好姑妈既然一直贼心不死,那不如就如了她的愿,将这荣府留给她的宝贝凤凰蛋继承去罢……只是平白无故的将这样天大的一个好处拱手让人不免遭人怀疑,咱们还是得想想法子闹起来撕开了……”
王熙凤轻轻抚摸着自个儿的肚子,凤眸微眯,精光闪烁,隐隐已经有了些头绪。
贾琏却还不如她果决,有些犹豫,“真不要荣府了啊?”
王熙凤就斜眼瞅他,冷笑,“很快就没有荣府了。”
“那老爷呢?难道真不管老爷了啊?”贾琏很纠结,虽说他这老子打小就没管过他,父子两个之间也就甭提什么父子情了,但再怎么说也是亲老子,这扔下老子自己跑路怎么觉得那么混蛋呢?
“倘若老爷罪无可赦,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若是圣上能够网开一面,咱们脱身了将来也好照应一二,总比大家绑在一处倒霉的好,那才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