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贱嗖嗖地一笑,也冷不丁抛出一句:“颜兄,你说葛鹏去哪了啊?”
颜如玉一愣,回了句:“我怎么知道?行了别烦了,修身养性了啊。”
他拿起手机,调出瑜伽引导音乐,双腿一盘,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陈琮一颗心砰砰乱跳,他拿起打火器,忙着给床边的药烛点火,以掩饰自己的表情异样。
颜如玉不该这么回答的。
第一次见到颜如玉时,他曾抱怨过,说协会开大会,选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提到自己“从最近的高铁站包车过来,三个小时,骨头都颠散了”,而葛鹏是去绿皮火车站接人的,理论上,这俩没有交集,颜如玉压根不接触、也不知道葛鹏这个人。
他应该反问“葛鹏是谁”,而不是“我怎么知道”。
瑜伽音乐继续,那个轻柔的女声又开始本着真善美的理念对外输出了:“现在,想象自己像大海一样,宁静、祥和,你爱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那么地爱你、包容你……”
药烛的香雾再次袅袅漫起,陈琮透过香雾,看颜如玉棱角渐渐模糊的脸,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画面。
那是金媛媛,又气又急地捏着一颗牙,愤愤地说:“你看,牙都打掉了!”
凌晨两点多,陈琮睁开眼睛,先躺着不动,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颜如玉已经睡着了,呼吸很有节律,两三秒一次,合得上深度睡眠的频率。
陈琮动作很轻地起身下床,屏住呼吸,开门出来。
他想去看看那块因缘石。
这两天,“人石会”的成员陆续有撤,但因为协会一次性给宾馆交了一周的住宿包场费,大多数人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还继续住着,大宴会厅里的一切,也都还维持原样。
陈琮顺着消防楼梯,直上四楼。
四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尽头处因为靠近宴会厅,灯光有点暗,陈琮走到近前,才发现宴会厅大门紧闭,门上还加了把链条锁。
奇怪,大宴会厅里的展品都是赝品,因缘石也重得要动用吊车去吊,不客气地说,大门开敞都没事,有必要左一道锁右一道锁吗?
陈琮蹲下身子,试着去挪挂锁。
链条被带得轻响,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把阴沉的声音:“你想干什么?”
陈琮回过头,逆光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正跛着腿、很慢地向他走来。
他想起肖芥子的话。
——有两个人,你记得尽量躲着点……有一个腿上受了伤,这两天走路会有点跛。
陈琮站起身。
这种状况他熟,掰扯任何借口都会让对方起疑,一定要坦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好比有人嘲笑你,说你审美小学生水平,你一定要惊喜表示,哥你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我小学没毕业,你应该上过初中吧?瞬间就能让这人话到嘴边的后续输出倒噎进气管。
他攥着那个挂锁晃了两下,说:“我想进去看石头啊。”
那人一愣,停下脚步。
陈琮看清了他的长相,大概四十来岁,皮肤黝黑,大浓眉,深眼眶,眼下好大两抹黑眼圈,像两记青黑色的钩子,兜住左右肥厚的眼袋。
“看什么石头?”
“因缘石啊,就是这一届的开场石。”
陈琮说完,又拽了一下链锁,还向那人请教:“牛头跟我说,里头的赝品是供我们鉴别参考的,开场石是开眼看稀奇的,楼上楼下住的都是自家人,怎么还加锁防人呢?”
那人拿话模棱过去:“前几天不是闹过贼吗,所以防着点。你几号?怎么深更半夜跑来看石头?”
陈琮说:“就我那一起住的,叫颜如玉……”
那人“啊”了一声:“你就是那个陈琮?”
陈琮笑:“你是?”
有意思,一提颜如玉,这人就知道他了。
那人伸手过来:“053号,李宝奇。”
李宝奇这名字熟,陈琮和他握手:“听颜如玉提过。”
他继续解释:“就颜如玉,给我讲了个因缘石的传说,怪吓人的,我做了几晚噩梦,刚夜半又醒了,一身汗。”
边说边作势抹了下额头,一脸“我已不堪其扰”的神经衰弱模样:“我就想着,过来看一看,唾一唾,破一破。”
说到这儿,他凑近李宝奇,压低声音:“你懂的吧?乡下的说法,这是脏东西入梦了,得朝它吐个口水,才能破掉。”
突然开搞怪力乱神,李宝奇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但是陈琮的表情和语调,成功把他瘆到了,他瞥了眼左近,又看那扇挂锁的门,头一次觉得,这儿真是阴森森的。
他不自在地说了句:“你白天再来看好了,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去哪找钥匙,总不能撬门吧。”
陈琮有坡就下,遗憾点头:“也是。”
忽的又惊讶:“那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呢?”
李宝奇闪烁其词:“我睡不着,出来抽根烟,正好看到你蹲门口,以为是贼呢。”
这就纯属掰扯了,出来抽根烟,身上连点烟味都没有,陈琮也不点破:“那哥,能匀一根吗,给我压压惊。”
李宝奇一窘,他身上还真没烟,他含糊了句“刚好抽没了”,试图转移话题:“做什么梦啊,一大男人,人高马大的,吓成这样。”
陈琮一下子来劲了,他伸手抓住李宝奇的臂膀,一副心有余悸模样:“哥,我跟你说,太吓人了。我就梦见,大宴会厅里黑洞洞的,四周一点声响都没有,我一个人在里头走,那块因缘石就在正前方,怎么走也走不到,石头上有个黑影,就一直朝我招手,好像在说,来呀,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