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微微挪动手指,轻轻探进李半初衣领,从那里面抽出一根黑色的丝锻来。
那是他用来遮眼的黑绫,被李半初折迭整齐,贴在心口处安放。
是谎言还是言不由衷,是故意还是身不由己,他一时都不愿再追究,只是攥着那团布条,有些无力地擦拭身下人的眼泪。
“别哭了,别哭了,别哭,别哭……”
李半初双手抱住阮柒,抽噎不止。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阮柒?我真的……真的……”
阮柒紧紧扶着他的后背:“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曾经清风送花,曾经落雪诉情。
他以为自己境界颇高,对众生平等,对红尘洒然。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剖开,发现里面深藏的思念酝成了旧疾。
这也是第一次,阮柒听到了他,听到经年沉默的风花雪月,发出一声悲戚嘶鸣。
似故人归
一场秋雨驱散无心苑的夏日景致。
檐下滴雨如珠帘,苍竹曳影,沁满凉色。
阮柒醒也只是一时,大多数时间都在睡着。
白术在他的药里加了几味安神药材,不然这人一醒来就不安分,要去找寻被夺走的李无疏。
受伤的不止是阮柒,李半初肩头也有剑伤。他一介凡人之躯,回无心苑后还忙里忙外把持局面。
他没主动说,众人竟都没看出来他带着伤。直到阮柒情况趋于稳定,他便顷刻间倒下了。
白术给他看伤,怎么瞧都不对劲,竟像是覆水剑刺出的伤口。
阮柒怎有可能对这个肖似李无疏的徒弟出手?在梁都究竟发生过什么?
纵是满腹不解,他仍是按捺住好奇,不多问不多说,坚守身为一个医者的操守。
净缘自己坐着轮椅,看这师徒两人分别在东西厢房养伤,连连摇头:“这下好了,一个个的都被撂倒,司徒衍若是此时杀来,岂不将我们一锅端。”
李半初知道他是玩笑之言,却也不能不加防范。
有白术开的灵丹妙药,李半初很快便近痊愈,于是每日花上更多时间守在阮柒床边。
阮柒的药是现配,没有丸药,只能服汤药。白术要在此等铜板煎好药,待喂阮柒喝下后查看情况。
左右无事,他坐在檐下,习惯似地掏出他那把无名剑,又轻轻擦拭一遍。
李半初朝那边一瞥,就知道他是有心事。
只见白术望着光洁剑身映出的倒影,幽幽开口:“我听说前几日,邺城来过一位无名剑客,剑法不凡。此剑也是无名,你说巧不巧?只是缘悭一面,甚是可惜。”
“哦?你想与他比试?你当真要弃医从剑了么?”
“我医术不精,翻遍医典也找不到能为阮道长医治双眼的法子。若是我师叔应惜时还活着……罢了,这些没可能的事,便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