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王老六问道:“头儿,涂山家和赤水家家大业大,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劫这笔货了?”
那头儿一声冷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别告诉我你们现在怕了,想回去了?!”
邢老三赔着笑:“哪里哪里,我们这不是,担心弟兄们折损嘛!他们的东西肯定是值钱,可是护卫也不能差喽,这——”
头儿冷笑了下:“罢了,事成之后,弟兄们多分一成,总行了吧?”
邢老三忙不迭地叫好,连连称赞头儿英明,体恤弟兄。那头儿没理他,只吩咐快点回营地,小心调虎离山之计,便迈着大步走远了。邢老三和王老六也踢踢踏踏地跟上去了。
即便是他们走远,涂山璟也没有立即起身。我也不作声,只陪他静静地伏在地上,等待他的动作。一旦敌人们走掉,精神就没那么紧张,松懈下来后五感像恢复了似的,我感受到了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心咚咚地跳得很用力,他轻轻的鼻息掠过我的耳旁,一瞬间,我有一种闻到了松雪的错觉。天地洪荒,于广阔无垠间,他拥着我,轻似云端飘雪,我靠着他,柔若春雨绵绵。
这一点儿旖旎的遐思未尽,我的鼻子里突然钻进了一丝血腥气。
我攥着拳头手一动,他把着我的左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又不敢动了。
林子里传来脚踩枯叶的声音,我远远地看见那双黑靴子又折返了回来,那个头儿下巴上有络腮胡子,身量瘦长,跟长相不甚相符。好在我们在下风向,风带不了血腥气过去。他也没走过来,只是远远地张望了下,就掉头回去了。
我右脸上有点火辣辣地疼,但咬牙忍住了。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枕土盖风,像寂静山林里即将冬眠的小兽,依偎了好一会儿,涂山璟才收了毯子,慢慢撑住地面爬起来。
我一声不吭上前扶住他,他肩膀沉下来,手捂着腰侧,我低头一看,血从他雪白的指缝间流下来,红得刺目。
我回头看了看树林里,确定没有人出来了,才低声问他:“公子要不要紧?能走吗?”他面色有点苍白,点点头说道:“不碍事,伤口不大,一会儿血就能止住,莫要担心。先回房。”
我便抱过毯子,搀着他往回走。好在他脑子没受伤,带着我七拐八拐回到了客栈,否则凭我自已刚才走出客栈时那个紧张的状态,我可能都绕不回去。
他让我把他扶到俞信的房间,我一进门,俞信正仰天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我一边点蜡烛一边气道:“他倒睡得舒服!平日里不是号称走南闯北嘛?!怎么第一站就马失前蹄,被人算计了呢?!”
涂山璟被我扶着坐下,掀开桌子上松松系着的包袱皮,找出了一个小红瓶。我连忙抓过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水,服侍他吃了几粒药下去。
一杯水下肚,他缓了口气,说道:“来人看起来像是寻常劫匪,但是所用迷香却是药效极好的上等货,连他们的营地的机关都十分刁钻,是以我才着了道。”
说罢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罐,用水涮了涮手,又用桌上的手巾擦了擦,这才沾起一点里面的粉末,给我点在脸上。
我猝不及防,视线里闯入他突然靠近放大的脸,鬓角发丝有一些凌乱,耳下的头发里还夹着一小片枯树叶,平日里总是红润的嘴唇因为受伤而有点发白,莹白明亮的眼白此刻倒是微微发红,别有一丝脆弱的美感。
接下来左脸上传来一丝刺痛,我不禁“嘶”了一下。他停下来,纤细的手指悬在半空,眼睛像在问询,又像在安慰。
“没事,兴许是刚才擦破皮了,小事儿,不打紧。”我感激地笑笑。
他用手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略略一转,迎着烛光细细打量:“女子伤在脸上可不是小事,仔细留了疤。”说罢又点了点儿药粉,认认真真地给我涂我脸上那处小伤。
我差一点就沉迷美色和关怀而不可自拔了,猛地想起他腰间的伤可比我这大多了,忙看向他腰间:“还是公子先上药吧!刚才都流血了!”
他脸微微一红,沉吟了片刻,回道:“也好。”说罢便解开了外衣。
明明是我先让他上药的,可是他真的宽衣解带了,我反倒有点不敢看了。
他解了夜行衣,又解了里面保暖的贴身夹衣,露出月白的里衣来。我眼神儿飘过去,只见他正撩起了上衣下摆,一抹晕开的红色在月白的里衣上煞是惹眼。
我顾不上害羞不害羞了,连忙蹲下凑过去看,只见他腰侧稍靠后的位置,有一粒小小的痣,痣旁边有一个圆形伤口,面积不大,但是看着有点深。
上药
我拿过桌上剩的半瓶酒,倒在一个干净的帕子上,对他说:“我先给你消——那个擦一下,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他点点头,挪了挪身子将伤口朝向我让我动作得方便些。
俞信喝的酒大概是有点烈,我看帕子一挨上伤口,涂山璟就咬了咬嘴唇,把那略显苍白的唇又咬成了淡红的颜色。我有点心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几番擦拭后,我倒了些白色粉末在伤口上。一时找不到绷带,我就撕了他里衣的另一处干净下摆,把布盖在伤口上。
他微侧着身子,一动不动,但是耳朵通红。
我将布条绕过他身后,交缠在身前打了个结,又绕了一圈半到身后,打算再打个结,兀地发现我正是个双手隔空环拥他的姿势。方才一心急着给他包扎,没注意到,现下察觉了,脸上有点热热的,脑中一下子涌上刚才我跟他相拥在树林里的情景,外界危机四伏,我们却躲在毯子里面盖住了一方天地,适才紧张得来不及使劲跳动的心脏开始狂跳。此刻危机褪去,再回忆只剩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