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她回到了十三年前。
十三年后的林幽篁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江独照,十三年前的她,当然也不会有任何长进。
……
林幽篁已经习惯了在上课的时候往江独照那边扫一眼。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只是不自觉地就会看过去。好在她的位置更靠后,这种观察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今天的江独照,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讲台上,政治老师正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江独照却正在帮她的同桌徐莹莹缠毛线团。
从店里买回来的毛线都是线圈状的,拆散之后很容易打结,所以要重新缠绕成线团,方便使用。江独照伸出两只手充当架子,帮忙撑开毛线圈,徐莹莹就拿着线头,动作迅速地缠绕线团——在她的桌洞里,不同颜色的毛线团已经有三个了。
等这个线团缠好,徐莹莹又从桌肚里拿出两根棒针,开始编织。
林幽篁知道她在干什么。随着天气渐渐转冷,学校里不知怎么兴起了一股编织围巾的风气。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因此也进了不少毛线和棒针,买毛线包教针法,生意十分兴隆。
高二(16)班也有不少女生在弄,不过那都是利用课间、自习的空档,敢在上课时间折腾这个的,徐莹莹是唯一一个。
所以说,她真不愧是江独照关系最亲密的小伙伴,跟她一样没有正事。
缠完了线团,无所事事的江独照也并不听课,而是漫不经心地转起了笔。她的转法是让笔在大拇指上旋转,控制不住的时候,笔就会飞远,落在桌面上,发出“嗒”的声响。
嗒、嗒、嗒——
“江独照!”讲台上的老师受不了了,“你在干什么?给我站到后面去!”
江独照站起身,正要走,又听她咆哮了一句,“带上书,好好听课!”于是转身拿起书,走到教室后面,跟垃圾桶站成了一排。
林幽篁目送她走过去,在江独照站好、抬头之前收回视线,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
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江独照依旧叛逆、冲动,没有正行,只是比之前更肆无忌惮一些,可是林幽篁能够很强烈地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撇开成绩不谈,以前的江独照随心任性,热情乐观,像是一轮温暖的小太阳,无论外人怎么看待她做的事,但她自己是能从中获得快乐的。但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却经常是百无聊赖,仿佛不管做什么都没意思。
偶尔有时候,林幽篁甚至能从她脸上看到忧郁的神色。
这样的神情,会在倏然之间与十三年后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江独照重合,让林幽篁禁不住心头酸楚。
说一千道一万,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她所谓的保持距离,做旁观者,归根结底其实是一场单方面的“报复”。因为介意后来江独照对她的态度,所以才刻意地冷淡疏离,希望她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不要发生。
但如果真的不想有任何交集,她就不该来到这里。
而现在的结果,她成功了,也失败了。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介意的是江独照心里有更重要的存在,现在才恍然惊觉,她更不能接受的其实是……跟自己在一起,江独照不再是那个人群中闪闪发亮的女孩。
在当时,林幽篁曾以为那是社会打磨的结果,时过境迁,从另一个角度、以另一种方式认识了江独照,她才意识到,也许只是因为她。
曾经,因为她想要让太阳变成自己的私有物,江独照变得很不开心,两人的感情也难以为继。而现在,因为她想保持距离,反而让江独照受到了巨大的困扰,同样变得不再快乐。
远离了她,江独照并没有变回记忆中那个热烈明亮的模样。
这让林幽篁禁不住生出几分负疚感。
江独照失去了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冲劲,甚至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于是她的那些耿耿于怀,那些心怀介意,似乎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
相比于江独照是否爱她,是否看重其他更胜过她,她更希望,无论两人是否在一起,江独照都永远是高悬天空的太阳,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光和热。
太阳本就不会是谁的私有。
林幽篁想开了。
……
语文组办公室的门开着,林幽篁还是抬手敲了三下。
老姚的办公桌就靠着门,闻声抬头,看到林幽篁,便朝她招手,“你进来。”
“老师。”林幽篁走到办公桌边站定。
老姚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林幽篁同学,这些是老师们最近搜集的资料,你拿回去看吧。”
林幽篁十分意外地伸手接过来,翻看了两眼,面上异色更深。
“可能你也发现了,最近老师们讲课的内容,比之前更深入一些。”老姚说着,见林幽篁点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资料,都是老师们想方设法,从市里、省里的高中弄来的,为的就是能拓宽同学们的知识面,可惜效果不佳。”
当初接手了林幽篁这么一个特优生之后,老姚踌躇满志,向校长提出了一个计划,打算从其他学校弄到更多资料,将教学内容深化。
这样既能避免林幽篁在小城一中被耽误,也能拉其他的学生一把,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的成绩有一个大的提高。
但是实施了一段时间之后,反馈却不是太好。
这两次考试,林幽篁的进步有目共睹,其他人却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少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