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颜闻言,饶有兴致道:“你们中原人说话都是这副装腔拿调的样子,听着让人难受可汗让我给你个一官半职,不如就是看守那个中原将军吧,正好你们同出中原,也好管束着些。”
那人斗笠下的目光微微闪烁:“多谢将军。”
“将军,此人可信吗?”沧州境内,付英正在操练新建立的一只水军,池海一脸忧心忡忡。
“别无他法,只能放手一搏了。若是此人也不可全信,那便是真的再无解救之法了。”付英微微凝神,她目光落在井然有序的水军上,心思却飘到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齐扶枝身上。
她肯放手一搏,全赖齐扶枝的鼎力劝谏。
那日沙暴中与那位神秘人士一别后,齐扶枝便一直冥思苦想,直到被付英发觉问起时,他才将深埋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
“此人有几分肖似先帝。”他如是道。
付英仔细回想,却只记得那人脸上纵横交错烧伤的疤痕。
“寻常人只看面皮,身形反倒是次中之此。但我与先帝交好多年,情谊甚笃,不必看脸,只看身形便可认出一二。”像是看破她心中所想,齐扶枝笑道。
“虽说光看身形也无从辨别,只是此人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且十分强烈,依我之见,十之八九是逃出生天的先帝。”
付英心下骇然,就连齐扶枝都看出来了,付祂与之朝夕相处,不可能没认出来。
她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齐扶枝,后者微微一笑:“都说近乡情怯,他乡遇知己都要惊上许久。已死的心上人如今已这番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怕是再镇定自若的人也会情怯吧。”
“噗——”池海在一旁听得正起劲,谁料飞来横祸,一只体重千钧的信鸢直直砸了下来,将他砸了个趔趄。
付英将他扶起来,池海吃痛地揪起那只沉得要命的信鸢,正要好好收拾它一顿,却正对上信鸢无辜的绿豆黑眼。
“”池海和它大眼瞪小眼半晌,最终败下阵来,手中一抛,将它扔出了九霄云外。
“正月十五,子时,落雁平原。”付英捏着从信鸢那解下来的信笺,沉吟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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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宴平:我为这个“兄友弟恭”的家庭可真是操碎了心。
月圆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付祂坐在一方稍稍干燥些的枯草堆上,仰面看向牢外。
那里站着一个人,身形她再熟悉不过,可她还是明知故问:“你是谁?”
看守牢房的狱卒身形微微顿了顿,半晌之后,刻意伪装过的声音闷闷传来:“在下不过一介匹夫,付将军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还未好全的伤口隐隐作痛,付祂轻轻抽了口气。
外面那人听了,先是静了一静,装作没听到。付祂就这么看着他如松柏般笔直决绝的背影,又捂唇轻轻咳了两声。
声音不大,却恰恰好能让外面那无动于衷的人听见。
“”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片刻之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那人从怀中掏出个模样精巧的小玉瓶,见四下无人注意,偷偷扔了进来。
小玉瓶一阵“咕噜咕噜”地滚过来,付祂向前倾身,握住那个小玉瓶。
“谢谢荆沅。”她仔细将药涂抹在伤口上,末了,轻轻对她说道。
那人明显僵住了,她有些艰涩地开口,矢口否认:“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什么荆沅。”
付祂笑了笑,道:“那或许应当换个称呼?刘煜?”
见被认出来了,荆沅索性缄口不言,任由付祂两个名字颠来倒去地唤她。
掺杂了久别重逢的绵绵情意,听起来让人心间一痒,鼻头一酸。荆沅仰头,将那点呼之欲出的泪意给憋了回去。
夜半时分,四下无人,几个狱卒相约着去吃酒,一人上前拍了拍荆沅瘦削的肩膀:“一起吃酒去啊。”
荆沅低头,摇了摇。
“切,还以为多有来头,不过是中原贱婢的野子。还真以为高人一等。”那几个狱卒渐行渐远,不堪入耳的话却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荆沅耳中。
偌大的牢房中只剩下一站一坐的二人。
付祂抱膝坐在干草席上,沉默地注视着她。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比如那场大火,比如身在他乡,再比如面目全非。
牢房里点着一盏微弱的孤灯,穿堂的寒风吹过,就连那点光也闪了两闪,骤然熄灭。
虽说已经开了春,夜间的风还是有些凉。付祂只穿了一件单薄破败的囚衣,陡然被冷风灌了满袖,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下一瞬,宽大的衣袍迎头盖下,熟悉的冷香扑面。荆沅隔着一件薄到近乎于无的衣服,轻轻吻了吻她。
遮眼的黑暗中,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付祂清晰地感觉到了胸膛中不可名状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仿佛要破壳而出。
那是个一触即分的吻。付祂却怔住了很久,她没做声,也没动。荆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炽热得似乎要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深深望进她眼里。
那是一双清澈见底,婉转柔和的眸子。
“我很想你。”荆沅低低开口,听起来和那个吻一般缠绵悱恻。
付祂强忍着泪意,她有些哽咽道:“那你还要骗我?”
荆沅忽地抱紧她,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她骨血相融,永不分离:“我死了,比让你见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好。”
若不是她几蹈险境,她也不会就这么不加掩饰地站在她面前,将自己的所有难堪与肮脏也一并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