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个宴会都在水面上举行,中心一阁,三面围廊,筝声绕梁。
谢长荔将两人带到座位上,便离开了。今日为琅华宴最后一日,他司礼仪,故异常忙碌。
桌案上放着新鲜的果盘,梅洵雪摘了个葡萄送入口中,顿时汁水在味蕾上散开。
他支颌瞧着水面中翩跹起舞的舞娘,鲜红的衣裙宛若鱼尾缥缈,金色环佩熠熠闪光,折射在水面之上犹如浮光跃金。
呵,这凡间的帝皇还真会享受,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了。他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又挑了个冰荔枝剥了壳丢给戚夕。
只见戚夕面前的果壳残渣已然堆了一个小山。
不是说好是来找鄞王的吗,怎么就顾着吃了。梅洵雪想着又嗑起了瓜子。
还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儿,估计就把他们当做来蹭吃蹭喝的了。
半晌过后,梅洵雪已然泛起困意,只是不一会人群之中就起了骚动声。
他微微抬眸,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俊美男人。
一席明黄色的圆领长袍,领口处绣着彩色金线编织的五爪龙纹,银冠点翠,只是眼中阴郁气息难掩。
这估计就是新帝了。
但梅洵雪环顾四周并未看见那日安宁寺遇见的男人身影,再看,戚夕也不见了,估计是去找人了。
胆子真大,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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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夕与人群逆行,找到待在凉亭处独自啜饮的谢长荔,亭子背对着人群,依稀看见几个宫婢端盘穿行过假山
“小宝,好似变样了。”谢长荔眼眶泛着醉意,他将酒杯放下,倚身靠柱。
“身量长得稍快了些而已,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戚夕话锋一转,“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那位一直居住在偏殿,新帝嫉妒心重,恐多生事端。”他又打量戚夕衣着,“你这样过去,也不怕别人怀疑?”
戚夕低头,他穿的有什么不对吗?
“换件侍卫衣裳,我带你过去。”
“你将小宝一个人丢在那儿安全吗?”谢长荔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不如我帮你看着吧。”
戚夕晲了谢长荔一眼:“你没存什么坏心思吧。”
“怎么会呢。”
“最好是。”
戚夕换了衣裳,跟着谢长荔往偏殿走去,一路上只听得到寂寥鹤鸣,宫人低头匆忙闯过朱墙,行色匆匆,看上去是被赶出来的。
“这面团扇是专门送给贵人的,你可小心提点。”谢长荔停下脚步,侧身沉下声对着身后的人道,“拐弯便到。”
穿过满堂木兰花香,只看见玄衣男人卧在榻上打着盹,听见脚步声,男人才睁开疲惫的眼。
鄞王,胥云音。
和记忆深处相差甚远的模样不由地泛起这具身体的心悸,戚夕深吸一口气,白如雪的玉兰花瓣从空中坠落在戚夕的脚边。
戚夕内心踌躇许久,终于还是跨过门槛。
胥云音斜靠在榻边,他捂着手炉,原本强壮的身躯看似消瘦了不少,脖颈之中是随处可见的□□之色,想来是受了不少磋磨,房间内燃着凝神香,但戚夕一吸入肺内便觉得直冲天灵,让他不免泛起倦意。
他俯身将托盘中搁在桌案上,并未开口言。
“哼,又是这等东西,丢了。”男人只是瞥了眼便道,嗓音喑哑深沉,藏着万千思绪。
“鄞。王。”
闻声男人才侧头看向戚夕所处的方向,瞳孔微震,眼底浮现的身影较之三年前的模样好似是变了,又好似没有任何改变。
他轻咳两声,拖着身躯从榻上下来,似是不敢相信,他环顾四周,除却门外洒扫宫人外,应无暗卫。
“你、你怎么在这儿。”胥云音声音颤动。
戚夕悄然抬头,看向胥云音,莫名浮现出婆娑泪水。明明这份躯体不属于他,这份记忆也不属于他,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可故人重逢之时,却也难掩悲恸。
“他不是说已经把你们都放了,不是叫你们不要再踏入都城好生过日子么?他又在发病把你们抓来威胁我了……”胥云音在震惊之余也不忘分析眼前情况,他走上去前去,抚摸过戚夕的脸庞,眸中略带惋惜,“你不该再回来的,这对你、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您受苦了。此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他轻声道。
胥云音敛眸,他复又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驱散不断袭来的乏意。
闻言胥云音心中大概已知戚夕此行来意。
“我如今已是败者,世人皆言鄞王死了,如我再逐鹿王权,只会造成乱世。”话虽如此,可胥云音却还是在衣袖之中握紧了拳,“乱世终究会害了黎明百姓。”
可连他久居宫内的人都知晓,这世道并非是太平盛世、帝王也并非天命所归。
先帝多子,他那弟弟善妒善战,生母地位低下早死,常年在荒芜冷宫之中也没有嬷嬷照料,少年时没少受宫人欺辱,才早就如今这副性格。
杀戮手足登上帝位后更是变本加厉,将深宫内三千宫人都杀了个干净以儆效尤。
他何尝不痛不恨,可思及胥云琰年少遭遇之时,也会略感悲伤,他年少便随军出征,只过年时才会回城,可他来内宫几次,便救了胥云琰几次。
一次新春佳节,那即将着东宫的兄长带着弟妹将小小的胥云琰丢入刺骨湖中,就为了博得美人一笑。
他还记得那时正巧要放孔明灯,众人都散去,只有那孱弱瘦小的人在湖水之中扑腾,而没有主子发话,没有宫人敢救胥云琰,只能当做没看见任凭胥云琰的声音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