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洵雪看见戚夕端过来的药时,不由地开始胃内作呕,气血上涌,两只眼睛都泛起苦涩的白雾来。
“呃——哇——”他拒绝。
但拒绝无果。
戚夕一只手就能将扑腾的梅洵雪按住,撬开牙关将那苦焦苦焦的药送到嘴巴里。
“小宝乖,吃了药才会好的快。”戚夕还以为梅洵雪闹脾气,轻声拍着背安慰道,“再坚持几天,就吃完了哦。”
太好了。
梅洵雪几乎下一秒就要落泪了。
怀着这个念头,梅洵雪又忍耐了几日,但戚夕不知为何熬得药是越来越苦,而且说好的几日,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明明已然过去七八天了,怎么还是见不到头。
骗子。
梅洵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戚夕又骗了他。
都不知道这药何时才能吃到头,但倘若他不吃,戚夕必然会连哄带骗再使用他那一身蛮力给他灌下去,这该死的村夫!
且、再忍上那么一段时日。
但不过才过了几日的安生日子,这便又出了事。
王三白日里头从后山上摔了下来,人没死,但听说是废了,这辈子恐怕只能躺在床上了,听说是去采什么东西才摔成这副模样的,连王三那几个出嫁的兄弟都赶了回来,一副山雨欲来的阵仗。
戚夕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左眼跳的飞快,就感觉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连着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天天亮,却是雷声大作,雨声如鼓点,声声落在戚夕的心上。
戚夕推开门,土腥味扑面而来,大地被彻底濯洗了一遍,干干净净。
这种天气,去河里捞点鱼再好不过了,正好做点鱼汤驱驱寒气,顺便给小宝补补身体。戚夕想着,便拿起了蓑衣和鱼篓子,大雨落在戚夕的身上,带来了些许的冷意。
王家村临近后山那块有条小溪,不过因为靠近后山,平日里去的人倒是很少,今天下雨了,更是不见人影,但和戚夕想的一样,溪中鱼儿不停跃出水面吐着水圈圈,溪岸边柳叶轻垂漾点涟漪。
戚夕捞了几条肥硕的鲫鱼,眼看着天色朦胧透着暗,便心满意足地往家赶去。但人离家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被一帮拿着铁锹棍棒的男子们拦住了去路。
“哟,这是怎么了?”戚夕认得他们,王三那几位兄长家的,过年时候碰过几次面。不过之前对上眼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如今却整的和那索命的夜叉似的,“几位兄弟若是无事,就先让个路呗。”戚夕打着趣儿,想要从缝隙之中找到漏洞离开,可他周围的空间早已被男人们团团围住。
此时,一个满脸哀戚的白发老人拄着拐杖从人后走出。
——是王村长。
“就是他,三儿醒来后就说的他。”王三他爹指了指戚夕语气愤怒且哽咽,“行啊,就是你设计让三儿去死啊!亏我们一家人对你那么好,你还那么不要脸。”
戚夕皱眉,不明白老王头在说些什么,而且周围人喋喋不休的谩骂更是让戚夕的脑子和一团浆糊一样。
……
搞了半天是把王三出事的原因归结在他身上了,真是可笑极了。王三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自己逼着他去后山的,摔下悬崖也是王三自己没踩稳。
为何将气都撒在他身上,依戚夕看,这帮人才是脑子有问题。
他做错了何事?
“你们,找错人了吧。王三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干系,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戚夕垂眸冷冷说道,背着鱼篓想要往回走。
但后脑勺却被冷不丁地重重敲了一下,他甚至听到了骨头在他耳边裂开的声音。
“啊呃。”戚夕闷呼一声,一个踉跄手中的鱼篓没握住噗通掉在地上,几尾鱼从篓子里欢快地跳出来,扭着身体试图想要钻到小小的水坳里头。
下一声棍落在背脊上、膝盖上……
雨水唰唰地落下,将血和泥都冗杂着和成一团,戚夕不是不想反抗,但这帮人是铁了心想要让他死,下得都是狠手,他出门只带了张渔网,能顶什么用。
……
“他是不是不动弹了?”有人蹲下身来探戚夕的鼻息,“只有出的气了。”
“活该。”老头蹲下身踢了戚夕一脚,“害我儿至此地步,死了便就死了。”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万一他做鬼来报复我们。”
“呸呸呸,这世上哪里有鬼怪一说,都是自己吓自己的。这年头莫名其妙死的人还少吗?快走。”
戚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张脸浸在泥水里头。离去的人鞋底黏连着泥点,走的不快,但戚夕几乎已经快听不到声音了,只有那几条鱼残喘的身影着落在戚夕的眼底。
就要这样死了吗?眼中的世界已然变成了黑白色,滂沱的雨打湿了戚夕的衣衫,重重地拉他往下坠,坠往地狱。
夜已经很深了,但依旧没有戚夕的影子。
梅洵雪饿的有些难受。这副身子一天必定要吃三顿,但凡少一顿就给他使性子,哪里是他七八岁时候的模样。
雨下的格外大,窗户纸那都渗了点水进来。
他安静地等待着戚夕回来。
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他杀过那么多人,岂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气味。
将死之人的。
心里头莫名开始纠着难受,梅洵雪喘不上气,胸口格外的堵。
怎么回事?
门外似乎是有声响,但分不清是风吹还是人走过时发出的。梅洵雪想起早晨戚夕临走时叫他乖乖等着,等回来给他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