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灾民竟然也要被搜刮油水这件事,在林涯看来倒也不算离谱,毕竟上行下效,和问灾民要入城费一样的官老爷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古代干旱灾荒(十七)
几日后,又下起了大雪,冰冷的雪粒砸在屋檐上的瓦片簌簌作响。
随着屋檐最边上的瓦片被吹落,一声清脆的掉落声,林涯推开门,踩着湿漉漉的泥巴地,迎着寒风出门打水。
屋外装水的瓦缸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用一旁的木锤用力的锤了两下才砸开。打好水,隔壁传来几声呜咽的哭声,林涯脚步微顿,走到门口略微探出头。
只见穿着衙役衣服的两名守卫抬着一块木板正往外走,木板上是一具僵硬的尸体,随着木板抬动,最外侧单薄的衣袖滑落,挂在皮包骨头的青灰胳膊上。
又是一个因为没药没衣物也没吃食,分不清是病死,饿死,还是冻死在这座农庄的人。
林涯眉眼平静冷漠,转过身回了屋内。
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天内已经见过不少了,所以并不稀奇。
狭隘的屋内,任朝和任琳正在帮许玥给许父和张氏喂水。火堆旁是散发着热气的瓦罐,一旁的许瑾正在吃力的把屋内废弃的木头做成的板子掰成小块,准备用来烧火取暖,顺便煮食物。
最外侧的木框窗户开了用来散烟气,些许冷风偶尔灌入。
许瑾看到林涯进门还打了声招呼,“姐夫,你打好水了啊?”
“嗯。”林涯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水倒进只剩一点底的瓦罐内,又倒了一点米,把切好的肉块放在一边,准备等米粥快煮好了再到进去。
“姐夫,爹娘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许父和张氏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疲劳过度引起的发热,吃了两天药就缓过来了。
林涯准备坐下的身子微微顿住,没回话。
许父在一旁也附和着:“是啊子修,我和你娘也好的差不多了,刚好咱们米粮也快见底了,不知道城中情况如何,去的晚了该买不上粮食了。再者若是城中能租赁房屋就再好不过了,咱们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爹说的有道理,一路上来柳城的人不少,恐怕城里接纳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接受难民了,想进去还是早些为好。”
张氏和许玥也点点头,而后几人看他微皱眉头沉默的模样,话音逐渐低了下来。
林涯看他们都望着自己,沉默了一会说道:“若是想要进城,只怕我们没那么容易离开这里。”
“姐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瑾眼睛微微睁大,“不是说病好了就可以离开这里吗?难不成……”
“没错。”林涯唇角微抿,示意他小声些,“据我观察,就算是病好了,有那些守卫在,恐怕不付出些什么的话就没有那么容易离开。”
实际上是他前两日晚上出门去茅厕,偶然听到了那些守卫的对话,他们话里话外都在说,若不是有好处,他们也不会在大冷天来干这个苦差事。
而所谓的好处,自然指的是难民所携带的钱财。
不论是生前的,还是死后的。
“怎么会这样?!”
“这些贪官污吏!”他压低了声音,眼眶充斥着愤怒的红,一拳头砸向木板,把木板敲了个大窟窿。
“这柳城还有没有王法了?!遇到难民不施粥赈灾也就罢了,还要想方设法谋夺财物,当真可恨!”不管是被城门士兵抢去的两条猪腿,还是被强行没收去的骡子,到现在还要被搜刮银子,这些都让他们愤怒不已。
许父气的直咳嗽,差点喘不上来气。
张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扭头问:“子修,可有什么法子能出去?咱们不进柳城了,便是改道去其他城镇也比在这儿好。”
“想要离开这里倒是很简单,只是没有骡子,咱们只能背着行李走了。”林涯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沉吟了一会:“要不然我偷偷先去城中打探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粮食买卖,采买些粮食。”
“是了,如今粮食不够,如果不买些路上该饿肚子了。”许父点点头,“也好,只是去城中可千万要小心。”
许瑾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我去吧,要是城里有什么事……”
“不,我去。”林涯站起身,看了眼窗外纷飞的雪花,“不会有事的。”
……
混在难民堆里,林涯和其他人一样交上入城费,安稳进了城。
这里比柳安县大的多,只不过进来之后所有人都被安排在城中东边最外围的一片区域。
这里搭满了棚子,有些人三三两两的围坐一堆忙活着用木片做挡板隔出自己的地盘,也有些人直接躺在泥巴路上裹着略薄的衣衫和家人依偎在一块儿。
一路上都是瘦弱得皮包骨的人群,无论大人还是孩子。
林涯在人群中蹲着,看守难民的士兵在进来的一道巷子口,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并不算厚重,因此时不时走动来缓解冷意。
脚底踩着混杂着雪水泥泞不堪的路,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抬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清粥从巷子穿过,人群开始躁动。
不少人掏出碗来在士兵的指挥下排队,一碗一碗冒着热气,碗里几乎能数的清的米粒的清粥被人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有的人没碗,又饿得狠了,生怕等自己借到碗粥就没了,只能狠狠心用手捧着去接。
滚烫的热粥到在手里的那一瞬间,那人面目狰狞,痛到眼眶充血,却还是咬着牙不松手,等哆嗦着手里的粥喝完了才惨叫出声,烫掉皮的手掌和手指插进没融化的雪堆里疼痛才缓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