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领旨退下。大殿外,太阳已经落下,天色也暗了下来。殿内各处的蜡烛同时被点亮,动火通明。
嘉靖坐在龙椅上,望着空荡的大殿,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锦候在一旁,几次想开口,又忍住了。
朱翊钧走到嘉靖跟前,抬头看着他的皇爷爷。嘉靖也在看他,祖孙两人对望着,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朱翊钧去拉嘉靖的手,小声喊:“皇爷爷。”
他的手太小,只能握住嘉靖几个手指的指尖,攥着轻轻晃动,又喊了一声:“皇爷爷,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嘉靖问他:“为什么说朕生你的气?”
“因为……因为……”
其实朱翊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感觉到了皇爷爷在生气,尤其是他说出那些话之后,皇爷爷更气了。
小家伙咬着下唇,想了半天:“生气,我回来没有和你讲听到的说书。”
嘉靖摸摸他的头:“你这小脑袋,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都能记住?”
朱翊钧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小家伙也认真思索了一下,而后咧开嘴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想记住的就能记住。”
“好!”嘉靖将他揽到自己跟前,“皇爷爷让你看到的,让你听到的,你都要好好记住。”
“记住那些大臣的样子,记住他们说过的话。”
“知道了吗?”
朱翊钧点点头:“知道了。”
嘉靖抱着他的孙子,与他头挨着头,低沉而略带苍老的嗓音响在他的耳边:“他们不只和严嵩斗,也在和朕斗。”
徐阶不遗余力想要扳倒的是严嵩,但他的目标从来不是一个首辅的位置而已,他要挑战的是皇权。
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内,嘉靖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身为帝王,他费尽心机想要抓住一切,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只有眼前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养大的长孙,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未来百年的继任者。
“皇爷爷~”一只小手在他的后背轻抚,虽然小心翼翼,但却不夹杂一丝一毫的奉承与讨好,而是出自孩童最纯真,也最真挚的情感。
这小家伙在他的护佑下长大,他又何尝不是在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老去的矛盾中,从孙儿身上得到慰藉。
“皇爷爷~”朱翊钧又奶声奶气喊了一声。
嘉靖放开他,转而拉起他的小手站起来:“饿了是不是?”
小家伙扬起脑袋冲他笑:“皇爷爷怎么知道我饿了?”
嘉靖哼笑一声:“你的肚子响了好几声。”
“嘿嘿~”
气氛终于缓解,一旁的黄锦也松了口气,赶紧上前说道:“晚膳已经备好,这就命人传上来。”
“……”
张居正仍旧每日准时准点的来给朱翊钧上课。这个学生大部分时候很乖,但也有调皮的时候。比如打翻砚台,墨汁撒得到处都是。又比如练字的时候笔拿反了,把自己画成小花猫。
张居正看着他白皙的小脸上一道道乌黑的墨渍,明明忍俊不禁,却强压下笑意,硬是板着脸,要他将刚在的字再写一篇。
朱翊钧还在学《三字经》,不是因为他学得慢,是因为写得慢,练字成了他每天上课的主要内容,需要花大把时间,反复练习。